四月初一,佛光寺法會。
大雍朝建立逾兩百年,於佛教的傳承上已趨近成熟,加上統治階級推崇,最近幾十年發展更是迅速,隨著佛文化的傳播和僧人地位的提高,佛寺寶刹的數量也多了起來。
佛光寺位於雍都城外三十裏的青夷山上,建寺也逾百年,一直都是雍都人祈福拜佛的好去處。六十多年前一位皇子看破紅塵,也是在佛光寺出的家,當時皇族中人不乏有想勸解他還俗的,隔三差五就拜會一次佛光寺。那時的皇帝怕兒子清修太苦,更是下令休整擴建了佛光寺,皇子坦然接受了皇帝的好意,卻言“本是身外客,不染紅塵夢。”自己搬去了佛光寺東邊清危峰上的孤雲禪院,從此再不出世。饒是如此,佛光寺卻是在雍都達官貴人圈裏慢慢活絡起來,到如今儼然已經成為半個皇家寺廟了。
紅骨從馬車上下來,默默觀察著這個傳說中寶相莊嚴,氣勢恢宏的“靈寺”來。她對寺廟一向不甚熟悉,之前有在外餐風宿露的時候倒經常去破敗的荒廟過夜,但今日見了這佛光寺,也不得不感歎一句,“原來佛寺也講排場嗎?”
可不就是講排場麼?前來參拜的簡直人山人海了,一眾僧侶表情肅穆站在大門外,將參拜的人一一迎進去,紅骨不知道是出家之人一直這樣平靜淡漠還是因為看不起眾生才一直是那樣的表情。佛曰眾生平等,但倘若僧侶們想的是度化別人,那自己又是站在什麼樣的角度呢?難道除了家就不是眾生的一員了嗎。這樣的想法隻是她自己對佛緣的好奇而已,並不是詆毀或者看不起,隻能說作為一個不信佛的人,心中難免腹誹。
鎮南王妃隨後下的車,聽見她這樣的感歎,輕蹙眉頭,“莘兒,不得胡說。”
紅骨笑了笑,知道信佛的人大約都是不喜別人直接發表不好的言論。你心中可以不喜,但非禮勿言。她做狡黠樣輕吐舌頭,“涼城可沒這麼多寺廟,我不過是一時好奇。”
說話間一行人已經走到大門口,鎮南王妃拍拍她的手,“進去之後跟著娘,這裏魚龍混雜,雖然憑著咱們鎮南王府的威嚴,有凝霜和浮冰貼身護著你,倒是不怕宵小之輩,但萬一有眼拙之人冒犯你呢?這雍都大了,什麼人都有。”紅骨乖順點頭,鎮南王妃輕笑,“你別擔心,等一會兒我就叫人帶你去廂房,不會讓你一直跟著我的,你又不喜歡法會,跟著我反而無聊,心若是不誠,佛祖怪罪就不好了。”
紅骨笑眯眯接話,“不都說佛祖慈悲嗎,怎麼怪罪我?”
鎮南王妃,“你這孩子!”
早已經迎客的沙彌走上前來,鎮南王妃一直是佛光寺的常客,出手也大方,小沙彌自然認得她,還手施了一個佛禮,“阿彌陀佛,王妃請跟我來。”
一行人跟著沙彌進入大殿,入眼所見更是莊嚴肅穆,耳邊是朗朗清脆的誦經聲,人流雖多,大家卻很安靜,所見之人大都表情虔誠,冥冥中自有一種莊肅的氛圍,紅骨見了這情形倒也覺得新鮮。
紅骨有些漫不經心,心裏記掛著宋景遇的事,卻知道自己不可操之過急,隻好耐著性子等。昨晚上小雪飛回來明明告訴她,宋景遇已經撿到那張字條了。她篤定他一定會來。
宋景遇啊宋景遇,你聰明一世,知不知道其實我那張字條就是故意透露給你看的呢?
佛會下午才開始,鎮南王妃讓小沙彌帶她去往日常用的廂房休息,叮囑她,“娘去聽聽圓寧大師講經,你先回廂房休息,晚些時辰娘再回來找你。”
這話正中紅骨下懷,她點點頭,帶了凝霜浮冰,將銀妝玉漱留下來伺候鎮南王妃,跟著小沙彌走了。
紅骨不敢走遠,推開西麵的窗戶臨窗而坐,卻驚喜的發現這廂房後麵是一大片的杏花。青夷山海拔較高,山上的植物花期較山下的晚,正因如此,已進入四月了山杏花卻才開的正豔麗。
此刻流光轉朔,將一切潑墨成景,點綴紛繁杏花,更似人間仙境。
大約是女性天性,饒是紅骨這般清冷的人,見了這枝繁花茂的杏花也沒法不喜,心念一動也懶得繞路了,縱身一躍便翻窗而出。
在房中觀看時已經驚訝不已,此刻身在其中更是沉醉,目之所及樹大花繁,潔白如玉,偶有風過吹落花瓣,霎時雪色紛飛,美不勝收。亂花漸欲迷人眼,紅骨想起正事,對凝霜說道,“你先回廂房,鎮南王妃回來的時候你來找我。”凝霜點頭,一躍而去。
紅骨帶著浮冰漫無目的亂轉,看著眼前的杏花想著師兄為何還不來,忽然一陣腳步聲傳來,輕緩優雅,溫和而自在,有一種底氣十足的從容與自信,那是隻有高高在上的上位者才會有的高貴的優越感,與他是不是盛氣淩人無關。那是最優渥的土壤裏才能開出來的繁碩花朵,天生就是要傲視其他花草的。紅骨聽到了,下意識要避開,便帶著浮冰挪動身子藏在一棵巨大的杏花樹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