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國生變
城郊西山有座翠微宮。
毗鄰皇陵,帝王每次祭祖,便會在翠微宮內就寢。
黃金團龍鎖分為兩片,一片曰‘翠’,一片曰‘微’,合起來便鎖著帝國的財富和山河。
夏風濕熱,無憂坐在跑馬場邊的一座八角涼亭內,看少年貴族們的賽馬比賽。
北方泥土鬆軟,黃沙覆蓋其上,馬蹄蹬踏,塵土飛揚,卻沒有人在意。昔日文雅的世家子弟,在馬背上揮汗如雨,迸發出青春的異彩。天朝立國這些年,國泰民安,漸漸遠離了馬背,向往起南國詩情畫意的生活。此次賽馬,正好讓他們重拾昔日的民族風習。
今日君昊天並未出席觀戰,似乎接到了什麼急報,正心急火燎地趕往禦書房。
君寰宸也會參賽,比起場內汗流浹背的少年們,他顯得尊貴而沉穩,嘴角掛著無懈可擊的笑容,手邊牽著那匹威風凜凜的汗血馬。
這輪上場的三人,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靠近涼亭內側是個博帶高冠的青年,他一絲不苟的錦袍過於莊重嚴謹,與其他人格格不入,手中牽著一匹栗色駿馬。此人便是蔡皇後兄長,內閣首輔蔡述。他哪裏是來賽馬,倒像要是上禦書房呈折子。無憂忍不住感歎,生了副俊朗的皮囊,卻是個酸腐的書蠹。
當中一匹通體瑩白的駿馬,最為惹人注目。它四蹄如雪,僅額上一團紫斑,線條凝練,步態高傲,生就一顆千裏馬的心。“照夜獅子”,果然名不虛傳!不禁令人質疑,如此驕傲的白馬,究竟會被什麼樣的人馴服?
白馬之上,絕美少年發巾束發,下巴高昂,桃花眼眸自負地挑起。薄唇微揚,雙腿夾著馬肚,仿佛一觸即發,衣袂獵獵,意氣風發。正是南楚世子炎之陌!
而最外側引馬而立的就是君寰宸了。
這三人的較量,無疑是最奪人眼球的爭戰。既關係南北兩國的榮耀,也是鑾王黨與蔡氏黨的暗鬥。
鼓擂三通,人群之中,忽然沸騰。三匹駿馬如離弦的箭一般激射出去,在賽道上揚起騰騰煙塵。
馬蹄飛揚,馬背上的人隨著奔馳跌宕而上下起伏,充滿了韻律的美感。
初時,三人並駕齊驅,在第一個彎道時,蔡述被擠下,炎之陌與君寰宸不分上下。
又是三圈,蔡述已被遠遠落下,兩人仍然不相伯仲。隻剩最後一圈——
炎之陌倏地揚唇長嘯,猛夾馬肚,催馬向前!“照夜獅子”吃痛,馬脖子高昂,倏然發力,撒開四蹄,禦風馳騁!隻見一團白影呼嘯而過,瞬間將君寰宸的汗血馬甩到了身後!
看台上爆發出響徹天空的喝采,無憂也忍不住鼓掌叫好。君寰宸好像對亭子這邊看了一眼,但很快掉開頭,轉身對著場外朗聲宣布:“炎世子馬術超凡,撥得頭籌。照夜獅子稀世寶馬,這第一當之無愧。”
炎之陌頜首致謝,場中又是一片喧鬧。他身邊的白馬仿佛有靈性一般,高昂馬首,對空嘶鳴,它有超光絕影之速,而無驚塵濺泥之際。
無憂心裏對這馬兒喜歡得緊,走到場中,摸著白馬鬃毛,笑道:“你從哪拐來這麼一匹好馬?”
“照夜獅子”生性剛烈不羈,絕不肯對第二人低頭,此時卻溫順地貼著無憂手心。
炎之陌頗為詫異,他不知王府馬夫曾教導過無憂如何向馬兒示好。但她那個“拐”字,著實小看了他。
炎之陌眼一橫,作勢要收回馬韁,無憂趕忙阻攔:“別這麼小氣嘛,是我錯了,我開玩笑而已。”
炎之陌桃花眼裏晶亮,如同打磨過的寶鑽,他一字一句道:“這匹馬是我在西域偶然見到的。我見到了它,就想得到它。我從不苛待自己,我要最好的馬,最好的劍,最好的……女人。要是得不到,我寧願沒有……得到了,我此生無憾。”
他說話的時候起了風,樹上的鳥兒展翅競飛。無憂心裏震懾,再也沒心思玩笑了。
四周忽然顯得安靜,隻有樹木和風聲的共鳴。
“朕也是這樣。隻要朕得到的,就絕不放手。”有人在背後說話,打破了這份靜謐。是君昊天!
無憂回頭,日影刺眼,一身明黃的他從夏木蔭蔭之中走出。
“參見皇上。”無憂忙不迭行禮,扯了把怔愣的炎之陌,他也趕忙低頭。
君昊天似笑非笑,閑庭散步般走來,眸光定在“照夜獅子”身上。
“果然是好馬!聽聞炎世子撥得頭籌,此馬居功至偉啊。”
炎之陌謙遜低頭:“皇上過獎了。”
君昊天望著白馬黑亮的眸子:“楚國居南方水鄉,也能覓得這般千裏良駒,難怪人家常說江南人傑地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