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小人(1 / 2)

我認為,小人之為物,不能僅僅看成是個人道德質的畸形,這是一種曆史的要。

中國的人專製隱秘多變,迫切要一批這樣的人物:他們既能詭巧地遮掩隱秘,又能適當地把隱秘裝飾一下昭示天下;既能靈地適應變動,又能莊嚴地在變動中翻臉不認人;既能從心底裏蔑視一切崇高,又能把統者的心洗刷成潔的規範。

這樣一批人物,要有敏銳的感能力、快的判斷能力、周密的聯想能力、有效的操作能力,但卻萬萬不能有穩定的社會理想和個人格。從這個意義上說,小人不是自然生成的,而是對極權專製體製的填補。

為了極權專製的利益,這些官場小人能夠把人之為人的人格座踩個粉碎,並由此獲得一種輕鬆,不幹麼事都不存在心理障礙。人性、道德、譽、承諾、盟誓可以一一丟棄,朋友之誼、骨肉之情、羞恥之感、惻隱之心也可以一一拋開,這便是極不自由的專製社會所哺育出來的“自由人”。

這種“自由人”在中國下層社會某些群落獲得了呼應。

我所說的這些群落不是窮人,貧窮不等於高尚卻也不直通向邪惡;我甚至不是盜,盜固然邪惡卻也有自己的道義規範,否則無以合夥成事、無以長久立足,何況他們時時以生命作為行為的代價;我當然也不是娼妓,娼妓付出的代價雖然不是生命卻也是夠痛切的,在人生的絕大多數方麵,們都要比官場小人貞潔。

與官場小人正呼應得起來的,是社會下層的那樣一些劣群落:惡奴、乞丐、氓、文痞。

惡奴、乞丐、氓、文痞一旦窺堂堂朝廷要員也與自己一般行事處,也便獲得了巨大的鼓舞,成了中國封建社會中最有資格自稱“朝中有人”的皇親國戚。

這種遙相對應產生了一個遼闊的中間地帶。一種巨大的小人化、卑劣化運動,在中國大地上出現了。上有朝廷楷模,下有社會,那就滋生蔓延吧,有麼力量能夠阻擋呢?

那麼,就讓我們以惡奴型、乞丐型、氓型、文痞型的分,來仔細地看一看小人。

一、惡奴型小人:

本來,為人奴仆也是一種社會構成,並沒有可羞恥或可炫耀之處。但其中有些人,成了奴仆便依仗主子的聲欺侮人,主子失勢後卻又對主子本人惡眼相報,甚至平日在對主子眉順眼之時也不時窺測著吞食主子的各種可能。這便是惡奴了,而惡奴則是很典型的一種小人。

謝國楨生的《明季奴變考》詳細敘述了明代末年江一帶仕宦縉紳家奴鬧事的情景,其中涉我們熟悉的張溥、錢謙益、顧炎武、董其昌等文化人的家奴。這些家奴或是仗勢欺人,或是到官府誣告主人,或是鼓噪生事席卷財物,使政大局本來已經夠混亂的時代加混亂。

為此,孟森生曾寫過一篇《讀明季奴變考》的文章,說明這種奴變其實說不上階級鬥爭。因為當時江固然有不少了奴仆而不甘心的人,卻也有很多明明不必奴仆而一定要奴仆的人,這便是行一時的找豪門投靠之風。

本來生已經挺好,但想依仗豪門以逃避賦稅、橫行鄉裏,便成群結隊地簽訂契約賣身為奴。“賣身投靠”這個詞就是這樣來的。孟森生說,前一撥奴仆剛剛狠狠地鬧過事,後一撥人又樂嗬嗬地前來投靠為奴,這麼階級鬥爭呢

二、乞丐型小人:

因一時的災荒行乞,是值得同情的,但是,把行乞當一種習慣性職業,進而滋生出一種群體性的心理模,則必然成為社會公害。

乞丐心理的點,在於以自穢、自弱為手,點滴而又快地成著對他人財物的占有。乞丐型小人的心目中沒有明的所有權概念,他們認為間的一切都不是自己的,又都是自己的。隻要舍得犧牲自己的人格形象來獲得人們的憐憫,不是自己的東也可能轉換成自己的東。他們的腳永遠踩踏在轉換所有權的滑輪上,獲得前語調誠懇讓人淚,獲得後立翻臉不認人。

乞丐一旦成群結幫,誰也不好對付。《稗鈔·乞丐》載:“江蘇之淮、徐、等處,歲有以逃荒為業者,數成群,行乞於各州縣,至鄰近各省,緒初為最多。”最古怪的是,這幫浩浩蕩蕩的乞丐還攜帶著蓋有官印的“護照”,到了一個地方行乞簡直成了一種堂堂公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