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困難戶(1 / 2)

寒冬臘月,大雪紛飛。

晉城下帳篷密布,首尾相連,旌旗招展,一眼望不到邊。帳篷四周豎著丈高圓木柵欄,大門口放著兩排米來高的木拒馬。營中空地上熱火朝天,點卯、捉對廝殺、騎射、列陣、格鬥、進攻、隊列聲貫徹雲霄,引得兩個身穿盔甲的站在城門口握著長矛放哨的小兵頻頻扭頭觀望。

軍營外官道上川流不息,熙熙攘攘。有香車寶馬出行的公子小姐,也有麻衣挎包推車的平民老漢,人群中夾著不少衣衫襤褸、步履蹣跚、蓬頭垢麵的流民,他們神情亢奮,互相攙扶著湧向城門口……

這一切都與聞良無關,他隻是一個在睡夢中被吵醒的流民。

聞良從睡夢中驚醒,逃亡了三個月身體早已疲憊不堪,沒睡過一個安穩覺,好不容易到了晉城下,一沾枕頭就睡,哪怕同帳睡覺的人喊他,他也沒醒。這會兒他還窩在一頂帳篷裏,睡眼朦朧的探出頭朝遠處望去。

入眼白皚皚一片,大雪給大地披上了一件漂亮的白色披掛。

見此景象,身為南方人的聞良心中激蕩,忍不住想賦詩一首。

“千裏冰封,萬裏雪飄……”剛念出兩句,思緒就卡住了,他喃喃自語:“後麵是啥來著?媽的,早知道讀初中時就不睡覺了,想借景抒情都找不到話說!”

良久,實在想不出下文的聞良放棄了,隨後高聲喊道:“我曹,好大的雪……”

馬上,他又縮了縮脖子,把裹在身上的爛衣緊了緊,不讓寒氣順著黝黑的脖子間的縫隙鑽進來。舉目看向遠處城牆下人頭攢動後麵立著的棚子下那幾口熱氣騰騰的大鐵鍋,扇動鼻翼,略帶貪婪的嗅著北風帶過來彌漫在空氣中的香氣,那是施粥的棚子下大鍋裏傳出來的味道。

粥棚是由官家和富商們共同建立,是專門針對他們這些遠道而來的流民的一種善舉,所謂的粥不過是由栗米、陳穀、爛葉、野菜、粗鹽加上井水用大鐵鍋熬成的,味道還比不上聞良在沙縣大酒店裏喝過的米湯,清湯寡水的毫不抵餓,但對於這些饑腸轆轆逃荒的流民,也是玉露瓊漿,甘之若飴了。

要不是因為要維持生命必需的熱量,聞良對這種難以下咽的米湯是根本不會瞧上一眼的,但耐不住腹中空空,他此時竟有些饞了。

冰天雪地,天寒地凍,相對於餓,他急需解決的是冷,他感覺自己進了冰箱,寒氣是一股腦的往身體裏鑽,血液都好像被凍住了般。

聞良很懷念56°的二鍋頭,一口下去渾身暖和,這種渴望甚至超過了那鍋熱乎的米湯,一度讓他懷疑自己是個爛酒鬼。

而他現在身無分文,不說十文錢一兩的劣質糟酒,就連免費的米湯他都不一定喝得飽。

還真是做夢想桃子吃,飯都吃不飽,竟還惦記上酒了。由於稀粥免費,很多流民從四麵八方湧來,粥棚前人聲鼎沸,熱鬧異常,有一隊執矛的官兵正在努力的維護著秩序,讓這些饑餓的流民排隊,但總有那麼幾個青年大漢仗著身強體壯胡亂插隊,推搡人群引來老弱婦孺的怨言,被執法的兵逮著就是一頓好揍,甚至一刀削去項上人頭,殷紅滾燙的血瞬間噴灑而出,浸染、消融了一大片白雪,倒是讓鬧哄哄的人群安靜了許多,大家都低眉順眼的排起隊來。

見此,本就沒什麼欲望去領粥的聞良,立馬打消了起床動身的打算,不是不餓,是他惜命,他可不保證那鋒利的刀會不會砍到他的脖子上,那群兵一看就是從屍山血海中爬出來的,看流民的眼神如同看螻蟻草芥,不帶一絲感情,冷漠厭惡。

穿越過來逃亡的這三個月,流亡千裏,一路上這樣的場景聞良見過很多次,這些凶悍的官兵對於異族是望風而逃,倒是對手無寸鐵的百姓毫不手軟,稍不如意就又打又罵,更有甚者就是刀劍相向,血濺當場。

當真是亂世人命不如狗,寧做太平犬不當亂世人。

聞言對自己現處的朝代略有了解,像是中國古代的南北朝時期的冉魏,但皇帝並不姓冉,倒是姓李。

從小生活在和平年代的聞良那裏見過千裏餓殍、易子相食的慘狀,偶爾在史書上看到也隻是一串冰冷的數字,直到他親身經曆後,才知道事實遠比文字描述來得殘酷。

他是一個善良且喜歡安靜和熱愛和平的人,平日裏兩點一線,也不參加朋友同事之間的聚會,喜歡窩在被窩裏玩遊戲看電影,他見不得太過悲哀的人和事,見此場景,他幾度落淚,卻又無能為力,喜愛曆史的他當然知道曆史書上那一筆帶過的冰冷的描述是為了粉飾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