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後,一場大雪足足下了三日,燕京銀裝素裹,屋頂,地上都堆起了半人高的雪。
次日豔陽高照,為方便出行,家家戶戶都在鏟雪。
駱府管事手持帖子從門房過來,不小心踩入未消融的雪水坑,將袍腳弄得半邊濕透。隻他來不及叱罵清掃的小廝,抖一抖衣袍,飛快的朝正房而去。
他手裏的帖子來自於章府。
章府世代簪纓,能人輩出,在燕京從來都是占有一席之地,但到這一代,卻是到達權勢頂峰——出了個天官,吏部尚書章錄不說,章錄的外甥大都督宋淮,更是在先帝臨終前,被授以攝政重任,執掌大權。
駱老夫人翻開帖子,一字一字細讀後道:“果然是來請阿鶯了。”
說得是她的大孫女駱鶯。
那駱鶯是駱家大老爺駱紹安的長女,當年駱紹安仗著自己才高八鬥,為娶個心儀的女子不惜與自己的父親鬧翻,離開燕京。十八年來,除了傳過中舉的消息外,再無聲息。
如此忤逆不孝的兒子,偏偏她的丈夫仍惦念著,許是原配所生,感情不一般。臨死前還與她說,定要把駱紹安一家尋回,如此,他死也能瞑目。
駱老夫人將帖子放在一邊,嘴角微露冷笑。
如老爺子所願,她確實是去找了。
隻是,駱紹安人已不在,光剩下三個可憐孩子。
她便派管事將三個孩子接回燕京。
世事也真是難料,在途中,駱鶯結識了章府的大公子章允寧。
聽管事說,這章允寧十分喜歡駱鶯,船上數十人,他誰也不搭理,就願意粘著她,後來在城門口,要不是章府的下人攔著,甚至都要跟駱鶯回家。
駱老夫人又將帖子拿起看了一遍,與月娘道:“把那件紫貂皮披風送去給阿鶯。”
月娘微怔:“家中就隻這一件。”
“可不是嗎?越是貴重,越就得給她。"駱老夫人道,"這才配得上我的寶貝孫女。”
月娘聽了,後背一陣發涼。
她低低應一聲,去庫房將那披風找出,捧去西邊一處廂房。
在屋簷下,就聞到了濃重的藥味。
這駱大姑娘身子不好,從蒙縣被接來後,就一直在吃藥,好似說這藥是她幼時認識的大夫開的,獨辟蹊徑,味道怪得叫人難以承受。
月娘掩一掩鼻。
然而等駱鶯露麵後,月娘卻情不自禁露出笑顏,行禮道:“給大姑娘請安。”
“月娘,屋裏坐。”駱鶯微微一笑,“這麼冷的天,進來喝杯熱茶吧。”
“多謝大姑娘。”月娘往屋裏走。
離駱鶯近一分,鼻尖的香就濃一分,剛才的古怪藥味漸漸就消散了,唯獨隻剩下她身上獨特的味道,月娘也說不清楚,好似是藥香,又好似是女兒香,總是讓人聞了有種清醒,舒服之感。
月娘把披風放在桌上:“剛才章府送了帖子來,請府裏女眷們晚上去做客。老夫人體恤,怕大姑娘晚上受涼,叫奴送來披風,等傍晚,大姑娘記得帶二姑娘……”駱府非豪門大族,三個孩子兩女一男,這駱鶯,駱薇兩姐妹是住在一間屋的。
“阿薇還在睡著,我等會去叫醒她。”駱鶯朝披風看一眼,“祖母怎得送我這麼好的披風?”
她聲音柔柔的,又生了一副世上最幹淨的眉眼,月娘被她一問,險些把什麼都說出來。忍了忍才道:“大姑娘不是在病著嗎,老夫人心疼你。”
駱鶯眼睫眨了眨:“那真是多謝祖母了,我這就去給祖母請安。”
“莫去,外麵天冷,小心病加重。”月娘忙道,“晚上反正要見的,大姑娘到時再謝不遲。”
駱鶯點點頭:“好。”
她膚色白得像雪,毫無一點血色,便是唇也是淡淡的,月娘盯著她,不知為何就想到了曇花。有日夜裏偶然看見,悄悄開放著,驚豔極了,可第二日再來瞧它,竟是已經凋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