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話音剛落。
時間像是停滯下來。
兩人之間陷入難捱的沉默中。
耳邊傳來蟬鳴聲。
斜下方的那對情侶,不知說了什麼,兩人在地上笑作一團,打起了滾。
“我問那些問題,並不是想你立即做出選擇。”
宴清聽見祁越說:“作為你的主治醫生,我在你腦海裏構建了一個這樣的世界,如果病人對虛擬世界的迷戀已經遠遠超過對現實世界的依賴,便是我的責任,我也有必要告訴你,如果選擇回到虛擬世界可能會帶來怎樣的結果。”
手肘放在膝蓋上,宴清雙手捧住臉,輕聲問:“如果我執意要回去,你會不會覺得,當初就不應該救我?”
“不會。”他回答得堅決,“無論如何,存在於你腦子裏的‘不確定性’已經消失了,我這麼多年來的努力沒白費。”
宴清轉頭看他,“謝謝你救了我,祁醫生,謝謝你讓我看到了,公司,食堂,和出租房之間三點一線的生活外,我還有其他的可能。”
沒有祁越,她會死。
沒有祁越在她腦海裏植入這樣的世界,她就不會體會到五彩斑斕,跌宕起伏的人生。
祁越笑了,笑容有些苦澀。
“知不知道我為什麼帶你來這?”
“因為這是你的大學?”
祁越仍是笑,“這麼多人來後山圍著一個人工湖喂蚊子,可不光隻是因為這裏黑啊。”
宴清沒有明白他的意思。
但她很快就懂了。
“來了。”
她聽見有女生說話,聲音裏透著壓抑不住的興奮。
“小聲點。”
女生旁邊的男生說:“別把它們嚇跑了。”
它們?
宴清仍是疑惑,可很快,她看見人工湖的周圍,升起星星點點,米粒般大小的,晶瑩發光的東西。
啊。
是螢火蟲。
草綠,明黃,幽藍的螢火蟲,圍著人工湖高高低低地飛舞。
很多人拿出手機來拍視頻,時不時發出輕輕的驚歎聲。
胳膊被人戳了下。
宴清扭頭,祁越沒有看她,而是抬起下頜,望向天空,示意她也跟著一起去看。
她依言照做。
望見一整片蒼穹的星星。
星星被雲層遮蓋,像披了床棉被,隻露出尖尖的腦袋。
明月高懸,雲霧縈繞她的尾部,淡黃的光芒灑下來,獎賞每個仰起頭看她的人一抹溫軟的月光。
天上的星星,地上的螢火蟲,都灼灼閃亮。
相映成趣。
“宴清。”
祁越看著那些星星說,“我們錯過了九年。”
“這九年我們都變了很多,但我可以確定的是,我對你的喜歡,從來沒有變過。”
“現在你醒了,身體恢複健康,我想向你請求,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再次追求你,成為我的女朋友。”
“我不是個很會說漂亮話的人,我今年27歲,和你一樣大,是一名腦外科醫生,也許不久之後,還會回美國讀完剩下的博士學位,你可以和我一起去美國,又或者,繼續工作,然後等我回來娶你過門。”
他的手,覆在宴清的手背上,“我現在是腦外科方麵的翹楚,以後,我會更厲害的,所以,我會對你好,而且還會越來越好,你的事,我早跟家裏人說過,他們知道我能從一個不學無術的校霸走到現在,都是因為你,他們很早就同意了我們之間的事,隻需要你點頭就可以。”
視線從天空降下,再轉移到她光潔無暇的側顏上。
祁越說:“宴清,答應我,做我女朋友,好嗎?拋開那些虛無的幻想,與我共赴現實的餘生,如果餘生能與你一起度過,那會是我這輩子即將展開的,最為美好而絢爛的旅程。”
他漆黑的眼珠,一錯不錯地凝視她。
男人的掌心幹燥溫暖。
宴清鼻子發酸。
她在祁越溫柔的注視中,閉了閉眼,仍舊將手,從他掌心之下抽離。
祁越目光黯下來。
“祁越,你救了我,我感激你,我誤會你,我很抱歉。”她聲音微抖,“你在我醒來之後,告訴了我所有事,絲毫沒提及這其中你的痛苦和糾結,還帶我來你的學校,在這麼浪漫的地方向我表白,所有的一切,我都很感激,感激之餘就更愧疚,我現在心裏充斥的就是這兩種感覺,又感激,又愧疚。”
“但是……”
“我就知道你要說但是。”
祁越抬頭按著額頭,失笑,“這世界上究竟是誰發明了‘但是’這個詞?可惡,我要坐時光機回去,把他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