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世紀元年三月
用人類的曆法來計算,這是公曆2014年。但三個月前,這個世界就換了主人。
我知道這個城市的一切。我的綠瞳,注視著這裏的每一個人。
林未諳走在斜坡上,陽光寧靜地灑落。風兒劃過爬山虎的綠葉,夭折在她的校裙間。
她停了腳步,手抱一株盆栽,倚著斜坡的欄杆,望向山坡下鋪開的城市。
城市出奇的靜謐,馬路如空白的粉筆線,錯落劃亂城市。鱗次櫛比的屋頂泛出點點綠色。
在城市的中心,矗立著一棟高塔,塔尖上方的雲端,懸浮著一部巨大的傘形機器,從傘尖邊緣延伸出的奇怪薄膜形成一個半圓體的透明蓋,將城市籠罩起來。
這是防護罩。政府是這麼說的。
世界從三個月前突然發生巨變。
對所有人來說,那隻是一個再平凡不過的日子。上學,上班,人們重複著單調而枯燥的人生,直到刺耳的警報聲響徹雲霄。那一天,中心塔上方的傘形機器緩緩打開,隨之生成的防護罩將城市與外麵的世界隔離。
城裏的人出不去,外麵的人也進不來。防護罩如同無形的力場,將一城的人囚住了。
曆史將稱呼那天為【零日】。
防護罩下,人們失去了網絡,手機,汽油,電視,曾經那些將日常生活充實得不留空白的技術,一夜之間,全消失了。世界,將從零開始。
政府沒有作出解釋,但很快,人們便知道了可怕的真相。
學校空寂,操場,教室,到處都是宏大的寂靜。沒有人來上課了。黑板上的粉筆字還停留在三個月前的課程,課桌上積滿了灰塵。林未諳站在教室的窗邊,翻出手機看了看。
依然沒有信號。
她合上手機,望向窗外,在山下的城市中,突然出現像樹一樣的巨大身影。
綠靈又出現了。
綠靈是政府給這種巨型怪物起的名稱。這是第二次出現。第一次是防護罩啟動的那一天,一個十幾層樓高的綠色大怪物闖入城市,在人們驚愕且惶恐的目光中,在街道上暴走。
它有著樹一樣的肢體,力量可以輕易踩扁一輛汽車。那一次,它將一棟大廈像泡沫一樣捏成了粉碎。幸運的是,政府很快將它消滅了。
“大家好,我是前方記者!現在為你們直播最新情況。”
電腦屏裏,播放著綠靈的畫麵。
此時已是入夜。整座城市都沉浸在一片幽暗中。遠處漆黑的高樓隻有幾點微弱的燈光。
一個帶著麵紗的女孩靜靜站在路邊,注視著對麵的電腦店。電腦店店主將電腦連接的液晶屏,當電視機用。雖然收不到電視信號,但多虧人類的發明,仍然可以用u盤之類的將信息傳播出去。
畫麵中,一個巨型怪物,像大樹一樣,揮舞著樹根,破壞樓房和街道。人們爭相奔跑。
類似電影裏末日的場景。
很快,警察們趕來了,他們用槍射擊,子彈射入綠靈身體裏,隻是擊落一點木屑。
綠靈用樹枝一樣的手,抓起汽車向警車方向摔過去。
飛舞在空中的車輪和火焰,令人感到窒息一般的絕望。人類的哀嚎聲,瞬間被此起彼伏的槍聲和爆炸聲淹沒。
“警察們要撤退了。”鏡頭裏的記者臉色蒼白,“我們也趕快離開這裏吧。等……等一下!那些人又出現了!”
鏡頭轉動,一群騎著電動摩托車的人出現在街頭。
開在前頭的是一部qq奇瑞電動汽車。
這種氣勢,隻會令人聯想到一個字——囧。
開著電動車來作戰神馬的,簡直弱爆了。但缺乏汽油的年代,人們也隻能使用電動車了。
從qq車裏走出一個禦姐風範的美女,高跟鞋與迷你裙搭配,一臉的傲視無物。她拿著對講機,說了什麼,騎著電動摩托的小隊立即分散出動,與此同時,大樓上空突然出現許多飛翔的身影。
他們直奔樹巨人而去。
“這位小姐,能采訪一下你嗎?”
記者帶著攝影機朝那個迷你裙禦姐跑過去。
她冷視一眼,突然拔出槍,對準鏡頭。
盯著畫麵的觀眾如同看到一顆子彈淩厲地逼近自己的天靈蓋。
“哇!”翹著腳正看得入神的電腦店店主嚇得抱頭摔到地上。
畫麵隻剩一片雪花。
就在這時,突然,電腦屏幕滅了。整條街道的光芒一瞬間,消失。
停電了。黑暗像等待已久的潮水,瘋狂地覆沒這座脆弱的城市。
時鍾指向九點。
九點以後,實施禁電。
“這破世界。”電腦店店主歎了一口氣,點起一根蠟燭。燭光怯生,隻在門口蕩出一小片光的漣漪。店主抬眼,對麵站著的麵紗少女已不在,徒留一抹夜色中的背影。
她經常在晚上,來這裏看店主搞到的視頻。
她似乎急於知道有關外麵世界的信息。
其實誰不是呢。
每個人都想到外麵的世界去。
但政府說,外麵充滿危險。那已成了綠靈的世界。
據說,【零日】那天被阻隔在防護罩外的人類,皆被政府定義為失蹤人士。沒有人打算出去救他們,也沒有人看到他們回來。人們心裏都明白,遺棄在外麵的人,回不來了。
爸爸,媽媽……戴著麵紗的女孩歎了一口氣,黑夜輕撫她憂傷的臉。她叫周思辰。【零日】那一天,她的父母到外麵去了。她親自送他們上的長途汽車。那一瞥,竟是永別。
他們被隔絕在外麵的世界了,音信全無,生死未卜。
黑暗的街道仿佛延伸不到盡頭。
白月光,將城市如浮雕般凸現出來。各家各戶裏點起的燭光,在黑夜中漂泊不定。
街道兩邊出奇的安靜。以往承載著燈紅酒綠的酒吧夜總會,隻剩荒廢。周思辰路過街口時,和誰撞了一下。
“哦,對不起。”她道歉。
“嗯……”
那人扶著柱子,哼了一聲,竟軟軟倒了下去。
這是一個十八歲左右的男生,跟自己年紀差不多。
周思辰把他背回家裏,放在地板上,仔細端詳著燭光中那張精致的臉。男生昏迷不醒,身上有多處傷口,不知道是眼花還是光線問題,周思辰竟覺得那些血泛綠色。她想再看清楚一點,將蠟燭拉近,那一刻男生突然睜開眼,直視著她。
燭光仿佛都停止了晃動。他和她,眼睛裏映著對方的樣子。
他伸出手,攫住她的手腕。那力氣,大得嚇人。
她痛得拚命甩開,再一看,男生又暈過去了。
搞什麼,受傷就好好躺著啊。先不管這個了。周思辰趕緊翻箱倒櫃,想找出一些醫療用品。但很遺憾,她這個破家要啥缺啥,她最後把一件裙子剪成布條,幫男生包紮好傷口。
她看清楚了,那傷口,確實殘留綠色的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