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住院
向北正式住院的那天,是慕容靜舞蹈比賽的最後一場。
地點在距離市中心不遠的一家酒店大廳,她很早的就到了,站在後台通往前台的走廊上,她瞥了一眼第二排的幾個空座,那是主辦方留給親友團的位置,看舞台看得很清楚,可惜慕容靜沒有等來她的親友團,蔣子南在醫院陪著向北做最後一次康複手術,餘爸和繼母那晚之後一怒之下飛回了加拿大,他們臨走前隻留了一句話:讓慕容靜自生自滅去吧。
或許他們已經對這個女兒失望至極了吧。
慕容靜站在鏡子前麵數著數,再有三十秒就該她上台了,她突然覺得生命最燦爛的一刻不過隻有她在舞台上起舞的四分鍾,謝幕、下台又是一片荒蕪。
慕容靜聽著主持人喊她的名字,然後就是熱烈的掌聲。
這也不奇怪,她雖然沒有屬於自己的親友團,但是前幾場比賽完美的舞姿已經讓她贏得了大半觀眾的心,她在進入決賽的舞台上發表入圍的感言是:我在用一輩子最美好的時光完成我唯一可以綻放青春的四分鍾。
她說完這句話後,台下是長時間的靜寞。
或許所有人都在想,這個年齡隻有十九歲的女孩為什麼這麼淒涼?而評委也終於發現,她的確隻有在舞台上,才像是青春裏有夢想的孩子。
慕容靜的這支舞蹈,跳得很完美。
她的每一次旋轉,每一次展開雙臂的飛翔,還有跪在舞台中間自刎流淚的定格,都像是真正的舞者在用生命去表演,燈光直直的打在她臉上,泛起了哭過之後清水般的痕跡,她在燈光裏微笑著,像沒有煩惱與陰暗童年的天使,讓所有人都情不自禁為她鼓掌歡呼。
可就在這一刻,慕容靜的笑僵住了,她看見了鄭偉,帶著自豪的為她笑著,那瞬間慕容靜覺得她十九年的落寞時光都如此美好與值得。
她想,不如就跟這個男孩的腳步去逃吧,逃到天涯或者海角,逃到世界盡頭的終結。那裏從來不缺少藍天的浩瀚,那裏是青春可以變藍的海麵。
門在下一刻被打開,破門而入的是十幾名荷槍實彈的警察,他們一邊高聲叫著“別動!”一邊尋著鄭偉的方向奔過來,所有人一片嘩然。
鄭偉愣了幾秒立刻脫下外套,他回身朝最前麵的魏明成扔過去,然後不顧一切的向慕容靜跑來,他隻想在眨眼間就到她身邊,卻不能碰她,四條命案的手已經不配擁有慕容靜純淨的天堂。
接下來慕容靜永生都不會忘記,這一幕注定要像噩夢一樣糾纏她一輩子,她終於真正的聽到了槍聲響起的聲音,短暫,悶啞,又讓人徹骨的絕望,她看見一陣煙,像流星的尾巴那樣,闖入了鄭偉的身體,伴隨他倒地的巨響,血流成河。
鄭偉,你還記得第一次我出現在你的生命裏,莽撞、驚慌。
你揚起臉絲毫不畏懼那個高大的身軀,我躲在你背後,他氣勢洶洶的透過你瞪著我,要抓我回家,你倔強的頂住他,不肯讓他靠近我,然後我就聽見你說:“這片地盤是我的名字,她也是我的了。”
那一刻,我就記住了這個有點壞的男孩,你眉心間一顆淚痣,成為我再尋找你的記號。
你曾告訴我,男孩子眉心間有痣不好,是為情所困的苦情痣。
我笑你才多大就懂得兒女情長,你靠過來抱住我,叫我傻靜兒。
時光太快了,一眨眼,你變了樣,卻還能回到最初,躺在我懷裏。
慕容靜顫抖著身體,她看著自己白裙子上的鮮血,胸口還依稀能感覺到鄭偉微弱的呼吸,她低下頭,卻怎麼也吻不到他的把顆痣。
“靜兒天、是不是亮了?你看”
鄭偉指著門口投射進來的一束亮光,“你說下輩子,碼頭橋旁的花,還能開得這麼好看嗎?”
慕容靜捂住嘴,眼眶裏是充盈的淚水,她拚命的點頭,點到鄭偉的手垂下去,點到自己也失去了力氣倒在他冰冷的懷裏。
這一天,八月二十一號,距離鄭偉的十九歲,還有三天。
十九歲,再也回不去了。
如果,下輩子,鄭偉,你忘了,生命與青春,向來沒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