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這裏是醫院,不是自家客廳。要吵架,回家去!別再刺激病人。如果傷口再度裂開,我保證她會丟了這條小命!再是這樣的話,我們就要幫她注射鎮定劑了,雖然對病人的身體沒好處。”
醫護人員出去後,嘉華才又開口:
“為甚麼不哭出來?會舒服一點的。”
我搖頭,閉上眼睛不讓淚水奪眶而出。
“我說過的,我不會在任何人麵何人麵前流淚,除了楚天。”
他無可奈何的歎口氣。
“一份執著,讓你堅持著一個連當事人都不知情的承諾。我想如無意外,你會守著,一生一世?”
“那又如何?承諾,好多時候都隻是一種手段,不值一提。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東方曦看得比誰都要清楚。他暫時不會再來找我了。不是怨懟,他知道我需要冷靜。嘉華,你先回花坊,好不好?”
嘉華把已經去皮並切成片狀的蘋果放在紙碟上,走進洗手間洗手。
“嘉華?”
水聲停了,嘉華拿著一條毛巾擦手,走了出來。
“那麼,向楚天那筆呢?”
我笑了,原來他在想這個問題。
“我沒打算要還。就是想還,也還不完。我欠他的,三輩子都不夠。”
嘉華不再說話了,直接走出病房。我知道,他是有些明白的了。眼光移到茶幾上,看到了盤中物。
原來他還記得,我吃蘋果要削皮的呢。
結果,我猜得沒有錯,東方曦的確沒有再來找過我。
兩個月了,我不曾見過曦的影子。當然,Yves也沒有來過。倒是嘉華每天準時來醫院報到,風雨不改。
再過兩天,就可以出院了。
“嗨,寒寒,你今天精神挺好嘛。”
還會有誰?當然是嘉華了。
“恭喜你呀,陸大少,醫生說我過兩天就可以出院了。這樣一來,你就不必天天往這兒跑了。對了,你推我出去花園走一走吧,快悶死了。”
嘉華猶豫了,大概是不知道我能否出去。
“放心吧,現在護士也有每天和我出去散步的,清新空氣對身體有益呀。”
嘉華訕笑,放下手中的水果籃,拿出擱在一邊的輪椅。
今天天氣很好,太陽大方地放送它的熱力。
“好久沒見曦了。他近來怎樣?”
此刻,我們正坐在一棵白玉蘭樹下。初春了,花兒也開得茂盛。在樹蔭下,陣陣花香從樹上傳來,實在是人間一大樂事。
嘉華吱唔了片刻,最後還是老實作答:
“東方近來很忙。那天從醫院走後,當晚就飛了渥太華,在北美耗了一個月,上個月初才直飛英國,聽說又去過義大利和維也納等一些地方。四天前回來了,卻一直留在台北,沒有來恒春的意思。”
我苦笑。
“我想,這次他是真的有點生氣了。”
嘉華盯著我,小心地研究我的表情。
“你想見他嗎?兩個月了,他的“氣”也大概磨得七七八八。如果你想見他,我可以幫你找他過來。”
其實他也有點了解我的。不過,既然曦他不想見我,就算嘉華把他押了過來我麵前又怎樣?強人所難的事我不做。
“不用了,我隻是念念而已。對了,我想你一定會有台中的消息?”
嘉華手中的一本財經雜誌掉到地上,他彎身撿了回來。
“是的,我和那邊一直有聯絡。你想問些甚麼?”
“沒有甚麼,我隻是想問問賀叔叔他們怎樣罷了。”
嘉華灌了半樽水才回答我的問題。
“賀叔叔沒有甚麼,依然打理著紅茶店。兩個月前我已經幫你報了平安,他們也不再亂碰亂撞地找你了。賀家全都回複正常,向楚天也回來了。”
“那……允明和心怡呢?”
嘉華身形一僵,從帶來的公事包裏拿出一張大紅色的請帖。
“他們倆上個月訂婚了。有寄給我請帖,但我沒有去。”
因為他每天都來醫院,當然沒有去了——我在心裏補上一句。
“賀家的反應呢?沒有鬧出些甚麼來吧?”
如果正大哥他們真的全部動員來找我,那麼我想他們不會讚成這件婚事的,至少在找到我之前不會。
“他們從頭反對到尾,不肯承認心怡這個未進門的媳婦。訂婚宴那天,他們全體缺席,隻有一個賀允媚在撐撐場麵。心怡在宴會結束後哭著跑了出去,連夜飛回澳門。後來,允明回賀家質問家人,卻被賀叔和賀允正罵了一頓。賀叔明說了,如果允明在找到你之前舉行婚禮,賀家就當沒有允明這個兒子。他們一致認定,是允明逼走了你。”
我沒想過,事情竟會發展到這種地步。
我很了解心怡,她是個敏感的女孩。這次訂婚宴鬧成這樣,她一生都不會忘記這個陰影的了。
“我早就說過,我欠了很多債。看,又一筆了……”
這是我在心底想著的,但我沒想到自己真的說了出來。所以當我看到嘉華擔憂的神情時,有點困惑。
我給太多人帶來麻煩了,眼前的陸嘉華已是一例。
身為嚴家,陸家和加特家族的繼承人,三個之中任何一個身份都能讓他輕易招來無數女孩的愛慕。但就因為我,讓他留在恒春,不肯回美國。我絆住了他,這是事實。
這不是我要的,完全失了我當初不辭而別,離開台中的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