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花滿樓(1)(1 / 3)

昭和元年,南商王忽染頑疾,七日而斃。儲南珣即位,封號“明澤”,有明德宗仁、廣澤國土之意。王尚小,未及加冠,故帝相代天子以攝政。

既冬,逢冬宴。王年幼,無以主持之德。因由帝相代執。市坊間漸有閑語。

距宴僅不足二十餘日矣。

南廬淵挺立於演武台上,手中握一根竹竿,竿頭上用朱墨抹了一層粘稠的顏色。

他的身側,擠滿了東倒西歪的身上沾滿了紅色塗料的人。這些少年都是大臣們的嫡子,送於梁老將軍府上修習兵法的。梁老將軍以嚴厲端方出名,最見不得軟弱之輩,故而隔三差五的便會招呼少年們相互切磋,以此來檢查他們的課業。而每次切磋,能夠最後勝出的,無一例外的是這個南商最尊貴權臣的兒子,南倏字廬淵的。

梁老將軍起初並不相信這孩子的才能,更信不得他那所謂的“天下七公子季者”的名號。在這天下,是個人都知道南商尊為四國之首,那南商帝相更是幾與南商王平起平坐,乃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者!他的兒子,自然也是尊貴無比的了。這樣的含著金勺子出生的公子,自然會受到無數人的阿諛奉承,他的名聲會被哄捧的越來越高,於是這個人有幾分真才實幹反而無足輕重,人們更在意他的價值;更在意把他捧得更高,看他什麼時候能折斷羽翼摔到泥濘裏——更願意關注能從他身上撈取的脂膏。

故而梁老將軍開始也以為,南廬淵便是被這樣擺布而不自知的人了。畢竟是帝相家的獨子,還是先帝親封的禦前侍讀,更是現在的天子的好兄弟,這世上有幾個敢挑釁他,讓他不滿的?

梁老將軍甚至認為,這南廬淵半點真功夫也沒有,純屬是個充數的,為了混點名頭,方便日後有理由堂而皇之地繼承帝相一位。

於是他曾單獨把南廬淵叫到內室,義正言辭的厲聲說自己這兒是訓導未來守家衛國的將才之地,不是他南廬淵為了沽取功名的旮旯地兒!若是再擺著帝相公子的架子,就給自己收拾收拾麻溜兒的滾蛋!

不曾想他麵前的南廬淵安安靜靜的跪坐在軟榻上,聽了他的話,也不見有絲毫的慌亂,隻是微微點一點頭,表示自己在聽。倏子這副淡然模樣,倒是給梁老將軍一個不錯的印象。他喝罵過的小輩太多了,像南廬淵這樣不動如鍾的,倒是少見。

正想著,又聽這小娃娃端著一腔沉穩的嗓音道:“晚輩明白將軍的顧慮。隻是晚輩也無辜的很。若是將軍舍得給廬淵這個麵子,大可以讓少將軍同廬淵一較高下。”

梁老將軍哼哼兩聲,倒也真的給了他這個麵子。開打的時候,也還把兒子悄悄叫道跟前,囑咐他一句下手輕點,莫要真挫了南廬淵的自尊。

哪知道一炷香還未燒盡,他的寶貝兒子便鼻青臉腫的下來了!

下來不說,還哭喪著一張腫成豬頭似的臉,直嚷嚷:“這是讓我手下留情的事兒嗎?這小子下手也悶狠了點!爹我打不過他!”

梁老將軍險些一口氣沒喘上來,照著完蛋兒子的屁股上就是飛起一腳!那一日演武台上,那帝相家的公子翩然立於擂點,眸光透著勝過陽光的奪目的傲然。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骨子裏是這樣一個驕傲的人。

那日情景,同今日一般無二。梁老將軍微微歎了口氣,每次小娃娃們切磋,最後贏的必然是南廬淵,錯不了。這樣十好幾次之後,他也覺得沒什麼意思,反正大家都知道最厲害的是南廬淵,他這個“天下七公子”之一當的是名副其實。也不知道帝相這老愚忠是怎麼教出的這樣好的兒子。

南廬淵活動活動筋骨,一側臉便看見了梁老將軍。他怔了怔,立刻規規矩矩的向這位老將軍施了一禮。這位老將軍年紀比他父親都要大十幾歲,十八參軍,護了這南商多少次!這樣的英雄,南廬淵不得不佩服。

梁老將軍哼了哼,不想給這個小子好臉色。

誰讓這臭小子不是他兒子,嘖,活該。

一上前發現自家兒子也趴在那群人中,頓時又火冒三丈:“不成器的你趴在這做什麼!多大年紀的人了連個臭小子都打不過!”

少將軍撓撓腦袋,嘿嘿的苦笑。南廬淵將手中的竹竿遞給一旁的侍者,攔下了擼起袖子要胖揍少將軍一頓的梁老將軍,作揖道:“是晚輩看少將軍閑來無事,同他切磋武藝的。此番冒失,還請將軍懲罰。”

梁老將軍腳步一頓,這揍也不是,不揍也不是了。

少將軍倒是眼睛一亮,笑的嘴角都要咧到耳根子後頭了:“對對對,切磋!切磋!南小公子可厲害了,爹你不知道!”

“閉嘴你個臭小子!瞅瞅你的樣丟不丟人!”梁老將軍深吸一口氣,按下額上凸起的青筋。

少將軍立刻收了笑臉:“爹我錯了!爹我錯了了!”他跳起來,拍拍身上的紅墨印子,道:“我有事兒說的。那李相家的長子前些日子不是去邊關視察了麼,再過些時日就回來了——”

梁老將軍不屑:“就李相那個扶不上牆的東西,他的兒子能有什麼出息?”

南廬淵插嘴道:“李大哥的武功和閱曆都在我之上。”

少將軍一噎,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盯著南廬淵。

南廬淵一字一頓:“七公子之首,李循字陽關。”

梁老將軍輕咳一聲,道:“可惜不是老夫教,不然看你輸在他手上倒是很好。”他向那群輸掉的少年望了一望,道:“還有一輪吧?歇息一下,不出意外,這次你又是魁首。”

南廬淵剛要答話,隻聽外邊的人報信:“老爺,帝相府的人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