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雲旗(1 / 3)

淩河畔,北渡口。

大雨罕見地下了三天三夜。

十四歲的雲旗站在雨中,雨珠打在頭頂的油紙傘劈啪作響。那條叫做黃瓜的土狗歪歪斜斜地倚靠著他的小腿,渾身的毛早就粘連成一撮一撮。

“唉,我隻是想坐個船啊。”

雲旗歎了口氣,抬手扶了扶戴在臉上的麵具,黑色的手套早已被雨打濕。

他從十裏外的小段村趕來,他要坐船前往神州。

離雲旗最近的客船就在十數丈之外的河麵上隨波起伏,隻要交給船夫兩塊碎銀,他就能在期限之前趕到葉城。

可他卻無論如何也邁不開腳。

倒不是眷戀眼前這勉強稱得上悅目的風景,而是他四麵八方,早已經擠滿了人,不要說邁步,就是轉個身都困難。

這座冀州郊野的小渡口本不該有這麼多的人。

可現在似乎方圓十裏八村男女老少都湧到了這裏,各色紙傘在雨幕之中綻開,每個人都拚了命地伸長脖子瞪大眼睛望向不遠處的河麵,像是一隻隻在雨裏換氣的王八。

河麵之上,兩艘小船靜靜漂浮,船頭分別站著兩人。

一人白袍飄飄,腰懸精鐵青劍,麵若寒霜;

一人黑綢覆麵,手執彎月大刀,目露凶光。

他們就這麼靜默地站在船頭,任雨水打在身上,兩人中間隻隔了數丈之遙。

所有人的視線,都彙聚在他們身上,每個人連眼都不舍得眨,似乎看得津津有味。

可雲旗隻覺得一頭霧水。

所以這兩個人是在幹嘛?

雨裏不打傘,行為藝術?

“那什麼,大叔,能麻煩讓個路不,我趕時間……”他終是耐不住,出聲對身前大叔說道。

隻是雲旗話還沒說完,那滿臉胡茬的大叔忽地回過頭來,伸出手指比在嘴前:“噓,別出聲。”

雲旗一愣,卻也是不自覺地壓低了聲音:“我說叔,我今兒剛從小段村過來,看這陣仗有點兒蒙,這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大叔皺了皺眉頭,不耐煩地開口:“不懂就閉嘴,修道之人的事兒,哪是你個毛頭小子能明白的。”

修道?

聽到這兩個字,雲旗忍不住眉梢一挑,隻是臉上麵具遮住了他的表情。

他眼珠一轉,湊上去開口道:

“叔,修道這事兒我懂的確實不多。這兒這麼多人,我看也就您像是懂行的。您也別嫌我這小娃煩,就給咱多說兩句唄。”

聽了這話,大叔臉上的表情明顯緩和了不少,隻是嘴上還是不饒人:“嘖,你這娃子,煩得很。”

雲旗也不急不燥,又湊近了幾步,從懷裏掏出一枚小瓷瓶,遞到大叔麵前:“叔,這家裏種的鼻煙,帶勁兒得很,來一口,驅驅寒。”

大叔略作猶豫,還是接過瓷瓶,放在鼻前用力吸了一口,接著惡狠狠地打了個噴嚏。

“他娘的,夠勁兒。”

“所以叔,這倆人是什麼來頭?”

拿人手短吃人嘴軟,大叔清了清嗓子,壓低聲音道:“小娃,今天你來可算是趕巧了。瞧見那船上兩人沒?這兩位可都是冀州排的上名號的修道之人。白衣服的那個,白璧山空道院太升道人門下二弟子李瀟,一手蝴蝶劍打遍冀北同輩無敵手,年紀輕輕已是入了琴心境;黑衣服那個,黑雲穀大盤洞玄石老仙關門弟子王牧,單手使雙手刀更是狠勁十足,修為境界也是後來居上,風頭無兩。”

白璧山?黑雲穀?

那一串名號聽得雲旗雲裏霧裏,他卻也不插話,隻是靜靜地聽著。

“這兩人在冀北算是出了名的後起之秀,白璧山跟黑雲穀也罕有交手,今兒你算是有眼福了。”

“哦?”雲旗又湊近了些,“那他們又是為什麼要交手?”

“聽說是兩個年輕人都稀罕上了陽州百裏家的小女兒,隻是這大老爺們兒能娶兩房媳婦兒,姑娘家總不能有兩個相公,這不就鬥起來了。算起來,這倆人已經在河上站了兩天了。不過不是我多嘴,這兩位雖說是青年才俊,可想入贅百裏家,怕是還差了十萬八千裏……”

雲旗聽了這話,麵上不動聲色,心裏卻是忍不住輕笑一聲。

嗬,女人。又是女人。

這世上還有比女人更可怕的東西嗎?

隻是他很快就反應過來,大叔的話裏有些更關緊的東西差點被自己略過了。

“等下叔,你說這兩人已經在河上站了兩天?”

“可不是嘛。”

“那這渡口的船,可得怎麼走?”

“走什麼走,沒瞧見那船夫一個個都坐岸邊看戲了嗎?少賺一兩天辛苦錢,白看兩個修道者打架,怎麼算都不算賠本。”

“那怎麼行,我這還急著往神州趕呢。”

“你當你是太上真君呢,你往神州趕關他們什麼事兒,再說這場麵可一輩子都見不了幾次,你急啥。小娃,我看你不懂,稍微跟你多說兩句。這高手過招啊,講究的是一個厚積薄發,別看他們兩人站那兒一動不動,嘿,其實身上早就扯撲汗了,隻是混在雨裏你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