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貧民窟。
大雨滂沱。
散發出臭味的黑水溝裏,蜷縮著一個小小的男孩子,他用折斷扭曲的手指捧著一本黑到發漆的書籍,一頁一頁慢慢翻閱。
“這是……什麼?”
——“是世界未來的劇情線。”
黑書發出一陣外人無法聽到的,深沉的嗡鳴聲。
——“看到了嗎?這就是未來的你。”
說著,它特意將那幾行字圈粗標黑。
【世界曆XXXX年X月X日】
【“真可憐啊。”命運之子悲憫地說道,吩咐奴仆,為那路邊可憐的枉死之人蓋上遮蔽的白布,以全他最後的尊嚴。】
【雖然死去的隻是位可惡的、卑鄙的小偷,但那又如何?】
【“人本是生而平等的,即使是罪人也擁有尊嚴。”這樣說著的命運之子,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傾佩的目光。其中包括尊貴的黑暗神。】
【高高在上,強大無匹的黑暗神明,祂深深地為命運之子而傾倒。祂願意付出一切代價,讓命運之子成為祂永恒的伴侶。】
“我是……命運之子?”男孩死寂的眼眸裏亮起一點微光。
——“不,你不是。”
說到這裏,黑書幾乎有點於心不忍了。
它看著眼前的小男孩,為他悲慘的命運而歎息。明明長得那麼可愛,藍色的眼睛清澈得像最美的湖泊,發絲潔白又神聖,稚嫩的五官透出幾分慈悲的美。
他不像是出現在平民窟的孩子。
他該穿著舒適的衣物,無憂無慮地帶著仆人在奢華龐大的宅邸玩耍才對。
可命運就是這樣,哪裏管你的想法呢?
——“你是那位死去的小偷。”
黑書不得不告訴他真相。
告訴他,你隻是命運之子用來填充人設,吸引他人視線的踏腳石,死後隻得到了一張破布包裹身體。
可憐的孩子,他立刻失去了生存的希望。
“如果是這樣,黑書,那我掙紮著活下來是為了什麼?”男孩抬起頭,用那雙空洞的,失去一隻眼珠的雙眼望著外界接連不斷的雨簾。
在冬日的低溫裏,他穿著一身單薄的、遮不住四肢的破爛衣衫,光著腳,凍得瑟瑟發抖。露出來的皮膚上隨處可見泡水發白的傷口,看起來異常猙獰。
在外界或許會有人看他可憐送他食物吃,可貧民窟裏,他僅僅保證自己不被吃就已經拚盡全力了。這是個□□裸的、隻有弱肉強食的世界。
如果拚命掙紮,從這樣的絕境下活著長到二十歲,目的隻是為了在未來的某一刻屈辱的死去,那麼這一切還有什麼意義?
我現在死,和未來死有區別嗎?
——“當然有區別!”
黑書開始激動。
——“剛才給你看的隻是之前的劇情線,是我還沒有出現時的劇情線。現在,我來了,這一切都會改變!”
——“你想想,我可是知道未來的一切,我知道不就代表你知道嗎?知道了未來,改變它還難嗎?”
——“相信我,你能做到。”
“你想要什麼?”男孩問。
黑書笑了。
——“這取決於你願意付出什麼。”
“不,我什麼也不會付出。”男孩說,藍色的獨眼閃著冰冷貪婪的光:“命運之子的所有,我都想要,都要拿。同樣,我也不願失去任何一樣東西,所有的一切都該屬於我,沒有人能搶走,神明也不能。”
——“沒錯!你就是我要找的人!”黑書興奮極了,癲狂大笑。“與我契約吧,幸運的男孩,你的名字是?”
“拉斐爾。”男孩說:“你可以叫我,拉斐爾。”
十九年後。
正午,倫沙城。
碧空如洗,陽光正好。
體態豐腴的蘇珊夫人牽著小尤金,在白玉築成的神殿前和一眾好友高談闊論。
“真是不敢相信,聖子大人居然會來到咱們這座小城市……”蘇珊夫人興奮得兩眼放光。
“我聽說,好像是因為失蹤已久的那位罪人在咱們這裏出現過,聖子大人才特意過來的。”同伴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道:“就是那位…前聖子……”
蘇珊夫人厭惡的皺起眉:“快別提那個人了,想想就讓人惡心,無恥的叛徒,惡魔的爪牙!他怎麼能和純潔無暇的聖子大人比……”
小尤金無聊地盯著地麵爬行的小蟲子,母親說到正激動的時候,握住他手腕的手不知不覺鬆開了。他一矮身,悄悄從人群裏鑽出來,一路追著甲蟲從小門進入神殿。
今天不是祈禱日,神殿的大門緊緊閉合著,殿內空無一人,高高聳立的光明神像立在正中央。
在神像腳下,似乎有一位身穿白袍的青年。
小尤金沒想到裏麵有人,腳步一下子頓住了,探頭探腦地從拐角處偷看。
青年背對著側門,眼睫低垂,肌膚白到透明,連發絲都是純白的,整個人好像霜雪化成的精怪,隨時會在陽光中融化一般。
他身形高挑瘦削,純白鑲金的聖袍輕輕落在地麵,仿佛白鶴柔軟的羽翼,渾然一體,優雅又孤高。
小尤金知道他,光明聖子,母親經常用十分激動崇拜的語氣重複他的名字,好像是叫拉…拉…拉什麼來著?
四五歲的小男孩低頭想了片刻,想不起來,一歪頭,空中忽然飛過一隻色彩斑斕的蝴蝶。
他瞬間忘了自己剛剛在想什麼,追著蝴蝶擠進了厚重的帷幔後,偷偷地、小聲地在裏麵穿梭。
這個年紀的小男孩正是最能鬧騰的時候,精力旺盛,又皮又活潑。可今天不知道怎麼回事,也許是神殿裏沒有陽光,太陰沉了,小尤金一鑽進去就想睡覺。
厚實的帷幔裹在身上,變成了暖和的被窩。
小尤金打了個哈欠,揉揉幹澀的眼睛,就地一躺,睡意霎時席卷而至,拉著他沉入夢鄉。
“…找不到……很多人去找……半個月前……出城……”
迷迷糊糊中,一直有男人的說話聲音傳來。
好像是大主教的聲音。母親捐錢的時候,他說話的聲音永遠是冷冰冰的、不耐煩的,從來沒有這麼…諂媚?小尤金不知道怎麼形容這種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