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開盡雜花開,過盡行人君不來。不趁青梅嚐煮酒,要看紅雨熟黃梅”,這是宋代大詩人蘇軾當年貶謫嶺南,途徑庾嶺,看到遍地梅花,觸景生情寫下的一首詩。庾嶺自古為南嶺要塞,唐時丞相張九齡奉召劈山開道,在道旁多植梅樹,故庾嶺又稱梅嶺,白居易曾雲:“大庾多梅,南枝既落,北枝始開”,說的正是庾嶺梅花遍開的情形。
此時正值紹興十三年嚴冬,北方早已漫天風雪,庾嶺卻是梅香陣陣,仍然一片燦爛景象。從庾嶺西北蜿蜒直下,約三十裏外行至山腳,有一片平整的山窪,一條溪水緩緩流過,正是一處藏風聚水的所在。一所驛站依山而建,十幾間大屋分為三進,外麵圍了一圈高高的院牆。大門外挑著一根兩丈多高的旗杆,角旗上繡著“梅關”兩個朱紅大字,迎風招展,獵獵飛揚。
臨近傍晚,北麵官道上馬蹄聲促,一人一騎從遠處疾馳而至。馬上的人穿了一襲黑衣,臉上難掩風塵仆仆之色,一頭長發不住隨風飄散。
還未奔到大門,看那人飛身一掠,矮胖身子像隻大鳥般從馬背上彈射而出,足尖甫一落地,身形閃動間,人已進了驛站過堂。那匹馬長聲嘶鳴,猛衝幾步後驟然停住,四條馬腿卻是不住打顫,歪歪斜斜的掙紮一番後,終於堅持不住,“轟”的一聲匍匐在地,抽搐幾下,眼看著是不動了。
黑衣人快步邁進前廳,四處張望幾眼,見堂內空無一人,高喊了一聲“店家”,從背上摘下一柄短刀,尋了一處落座。後門挑簾走出來一個中年微須漢子上來斟茶,黑衣人甕聲甕氣衝他問道:“這一兩日可有人來?”
中年漢子姓丁,單名一個原字,是梅關驛站的驛丞,本是河南人氏,十年前因在京城犯了事,流放嶺南,後來在梅關驛站尋了份差事。初時這驛站隻供來往官員傳遞文書換馬食宿之用,近幾年北方戰事吃緊,嶺南這蠻荒之地便慢慢無人問津,老驛丞告老歸鄉後,丁原便接替了班,又從充軍的犯人中尋了幾個人,一起經營。丁原頗為活絡,除去接待官家外,漸漸這驛站也向尋常人等開放,以商補虧,每年除去修繕、接待及日常所用,竟然還有些小利可圖,雖然不比中原地帶人來人賓客盈門,但山高水遠,倒也樂的逍遙快活。
見來人豹頭環眼,氣勢洶洶,丁原不敢怠慢,陪著笑道:“這位客官,小站幹的就是人來人往的營生,每日裏盼著有人來才勉強支撐,不知道您說的是哪位貴客,可曾留下什麼手訊?”
黑衣人怪眼上翻,盯住了丁原上下瞧看,猛然一拍桌子,高聲喊道:“媽了個巴子,羅裏吧嗦的好不聒噪!隻管拿些好酒好菜上來,五爺這幾日足足跑死了三匹健馬,可是要好好補上一補,快去快去!”
見這人如凶神惡煞一般,丁原一陣氣苦,又不好發作,一麵賠笑一麵吩咐驛卒照辦,心下卻暗自思忖:庾嶺北通中原,南接兩廣,又與交趾、大理等地頗有淵源,尋常倒是有些南來北往的客商小住,但武林中人卻並不多見,一來是梅關終究窮鄉僻壤,二來畢竟與官府牽連,江湖中人也不想惹上什麼麻煩。聽黑衣人言語有異,丁原便留了個心眼。
那黑衣人似是餓的急了,等一桌酒菜上來,讓他風卷殘雲一般差不多打掃幹淨,吃完也不說安排房間住下,隻是坐在那裏,不住向大門口觀望。
約過了盞茶時分,又聽得門外馬蹄聲由遠及近,那黑衣人臉色一變,方要起身,支起耳朵聽罷,旋即又把身子穩穩落座在凳子上。
隻聽門外一陣尖細刺耳的聲音傳來:“彭五賢弟,你來的倒是挺快啊……”話聲方至,一個身材頎長的瘦弱漢子已是站在廳內,又聽“哎呦”一聲,瘦弱漢子怪叫一聲,接著道:“一別經年,你這是要考校愚兄的功夫麼?”隻見他手中折扇一揮,在已然激射到他胸前的竹筷上輕輕一點,那根竹筷驀的調轉方向,直直射回他口中稱作的彭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