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雪夜路茫茫(1 / 2)

寒雲昏黑,凝結萬裏,雄關盤虯,傲立飛雪。皮裘不暖,寒刀凍斷,飛鳥絕跡,白日如夜。

雪嶺連簇,北風如刀,正是三九時分,本想這銀裝素裹,白雪皚皚,或是北國風光,卻不想這西南平闊疆土,也有如此奇異之景。

不遠處見一白馬奔來,那身高膘肥的良駒蹄踏飛雪,奔馳甚急。馬背上伏著一身著厚皮袍的中年人,豹頭環眼,燕頷虎須,身後背著一口漆黑的大刀,伏在鞍上,衝寒冒雪,又緊了緊敞開的皮襖,可即便如此,那刺骨的寒風仍是無孔不入,叫他裸露的皮膚紅紫,雙眼微眯。

那迎麵撲來的雪花打在臉上生疼,複又垂下頭去,口中哈出斷續的白氣。冷若寒鐵的裘衣將他牢牢捆在馬背上,不敢抬頭,方想直起身子呼一口氣,稍一張口,便是灌入一口雪水。

頭頂雖黑雲盤踞,糾葛翻騰,不見絲毫日頭,好在那若月光般銀白的雪光,亦能為他指路。隻留下一路清晰的馬蹄印,向北進發。

越往那山穀中走,雪原深處行去,風雪愈發緊密,耳畔隻有連綿的冷風呼嘯,已然聽不見那劇烈的心跳和喘息。雪原深處積雪深厚,不似先前那般,還能踏到穩穩當當土地,如今卻好似踩在棉花上一般,那人默默夾緊了腿,生怕墜下馬來。

忽聞那白馬仰頭一聲淒厲的嘶鳴,前蹄猛然向下陷去,撲倒在地,卡在雪中,也將那背上的大漢掀翻,一頭紮進積雪中。良久,才強撐著站起身來,甩了甩濕漉漉的頭發,那雪水已然開始凝結成細小的冰晶。

雙腿也陷入雪中,回頭看那數步外的白馬,已然無力起身,便冷哼一聲,撇下了那畜生,已刀作拐,拔腿繼續前進。

一步深一步淺,歪斜著身子艱難地抽出那陷在雪中的半截腿,複又插入雪中。褲腿早已濕冷無比,漸無知覺,兩腳凍得紫紅,腳趾腫脹的有平時兩倍大,可那大漢仍不肯止步,最後竟伏在雪地上,連走帶爬。

不知栽了多少次,停了多少時辰,隻知那寒風飛雪沒有絲毫停息的征兆。那在雪峰盤旋的老鷹竟展開翎羽向他飛來,似乎已將這即將凍死在這無垠雪原中的漢子視作果腹的冬糧。鷹嘯劃破長空,那漢子渺小的身影終於消失在飛雪之中。

雙腿如有千斤之重,視線也越來越模糊,手腳都已失去知覺,隻憑著那最後一絲神智牽扯著那沉重的軀殼,下意識的繼續走著。江湖中人,將兵器視作性命,可如今那大刀卻成了累贅,漢子毫不猶豫的將她棄在了雪中,隻求減輕負累。

終於望見那數十步外的一棵枯木,攔腰折斷,斜插在厚重的積雪中。那枯枝之下,又露出一小塊木牌,似乎隻是甚麼東西的一角。

那漢子宛若看到了救命之物一般兩眼放光,若餓狼似的向那枯枝拔腿奔去,似乎在這一刻忘卻了所有寒冷與疲倦。撲倒在那枯枝之下,埋頭便用雙手挖掘起來,紫紅的指頭無力的將積雪撥開,動作雖緩,可呼吸卻越來越急促。

額頭爆出的青筋有如青色的小蛇一般密布,雙眼瞪得滾圓,沒有一絲血色的嘴唇輕輕顫動著,不停念叨著:“是了,是了,正是此處!”

再低頭看去,那身下的雪地已被掘出一塊坑洞,坑中躺著一塊殘破腐朽的木牌,似乎是極為簡陋的墓碑,隻見其上正歪歪扭扭的寫著四個字,依稀能辨,寫的正是“風雪無安”。那漢子朗聲笑道:“時隔數十年,老子終於找到了,正與傳說中一模一樣,一模一樣!”

將那木牌丟在一旁,又手腳並用的繼續向下挖去,直至整個人都站在那雪坑之中,撥在一旁的雪也已堆成小山幾座。

雙腳結結實實的落在那腐朽的棺槨之上,沉重的身軀將其壓塌,雙腿卡在棺材蓋上,又緊咬牙關奮力將棺槨打開,木板蹋裂,隻見那棺槨之中裝的並非是甚麼人的屍骨,而是幾本已然泛黃的書冊,或許是在這冰天雪地之中的原因,蟲蟻不生,才使那書能保存至今,不損分毫。

漢子已然激動得說不出話來,隻是微微顫抖的伸出雙手,將那六本書緩緩捧起,臉頰上竟滾下兩行淚來,喜極而泣,竟能讓這八尺的錚錚漢子淚如雨下。

可正當他欲翻看那書冊之時,忽聞風雪之中,山坳深處傳出一聲崩弦之響,聲若驚雷炸裂,刺破長空,“嗖”的一聲極快的向那漢子身後飛去,眨眼間便紮穿了胸膛,隻留下一個小指粗細的血窟窿,那翎羽箭帶著殷紅的鮮血,紮進了身前的枯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