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質子(1 / 2)

公元前259年,顓頊曆正月朔日,趙國,邯鄲城,庸舉裏。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射在邯鄲城昔日最為繁華的裏閭——庸舉裏中曾經紙醉金迷夜夜笙歌的優伶樓館上,三層樓闕正中朱漆為底金粉書寫的“嬌娃舍”三字匾額一片血紅,似乎大有殷殷滴血之勢。

優伶館舍高大宏偉的重簷九脊式房頂長有幾株枯草,在明亮的晨曦中更為整個邯鄲城增添了幾分淒涼和破敗。

優伶樓舍門窗盡失,樓梯殘斷,空空蕩蕩滿地汙穢的一樓館舍廳堂再也尋不到一位舊日裏的淡妝濃抹的妖豔倡優。二樓黑暗角落裏卻蜷縮著兩個裹著髒汙不堪衾被的臭烘烘男人,他們正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話。

一人說道:“……我總覺此事不妥,弱秦之策,須喚醒天下諸侯,形成六國合縱之勢,才是根本之策!”

良久之後,伴隨著一聲長長歎息,旁邊一人淡漠回應道:“無用!六國諸侯人心不齊,即便蘇秦再生,合縱也無法滅秦!眼下一旦秦軍率軍攻趙,趙國勢必亡國,假以時日,天下就是虎狼秦人的天下,我六國之士再無立錐之地啊……”

“嗚呼哀哉!當下邯鄲危矣,趙國危矣,周室危矣……”

沉默片刻之後,黑暗裏再次傳出一聲充滿悲憤情愫的悠悠歎息,就當兩人以為再次陷入沉默時,一個洪亮的聲音從樓下傳來:“二位賢侄不必悲觀!天下之事,物極必反,也許秦兵驕橫之時正是秦國衰敗之始,天下未嚐沒有否極泰來之時……”

館舍之中兩人聞聲揭開衾被,陡然站起,不約而同倒履迎向樓梯光影晃動處:“侯父來了?”

來人神情興奮的指著懷中繈褓:“愚父來的不晚吧?此子就是周君王赧的骨血,有了此子我們改天換日未嚐不能?”

“嬌娃舍中,確定無人?”來人將懷中繈褓塞給一人,一邊問著一邊快速沿著樓館樓梯跑到三樓,四下張望一番,旋即又回到二層樓梯口。

“侯父放心,長平一戰,邯鄲城內十室九空,此館除了我倆再無他人!”合抱繈褓的兩人借著微弱的光線一邊打量懷中嬰孩的模樣一邊回應:“侯父來的不晚,昨晚秦國質子府那十月懷胎的賤妾還未有生產的任何征兆……”

“大善!”

另一人也難掩興奮,附和道:“若是此計能成,天命再歸周室指日可待也……”

就在三人激動不已竊竊私語時,樓館外傳來兩聲特別的鳥鳴,三人不約而同齊奔窗前,麵對黑魆魆鱗次櫛比的房宅庭院,有人悲喜交加的自語:“秦姬開始生產了!”

……

被優伶樓館巨大陰影完全籠罩下的宅院是座很不起眼的兩進院落,但它卻因緊鄰嬌娃舍而顯赫,住在這裏,就等於住進了天下諸侯的宮苑,平日裏一抬頭就能碰上六國煊赫的顯貴,一招手就會有如雲的美女應聲而來。

這座宅院曾是平原公子的私宅。三年前為籌集錢糧支持趙國同秦國搶奪上黨,平原君將此宅賣給了陽翟大賈呂不韋。接著沒多久就成了秦國質子府,不過,隨著秦國公孫的入住,庸舉裏的屋價也隨之一落千丈。

秦國質子就是個衰人,他入住庸舉裏沒多久,曆代趙王都鍾情的百年倡優館舍——嬌娃舍就因沒有了男人光顧而倒閉停業。

如今偌大的庸舉裏隻有秦王質子府一家有主有仆。

國之危難,平頭百姓被征召殆盡,剩下的趙氏宗室子孫要被頂上去。昔日居住在庸舉裏的趙氏大宗小宗子弟近兩年也都被征發去了上黨,貪生怕死的也早就躲進了各自的封國采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