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十幾天的雨,就像一個委屈萬分的怨婦總也有流不盡的傷心淚水,明媚的陽光似乎成了一個記憶、一個夢幻。好在今天,雨霧終於不再流淚,拖著灰暗的衣裙慢慢遠去,順著對麵的山坡,一波一波像趕集似的,又像是趕去參加個什麼集會……
山這邊是個小山村,大概就十來戶人家,清一色的青瓦土屋四合院,瘸子葉來福家的房子在村子中間,是一座三間百年老屋,看上去比別的更家破敗,更顯滄桑。來福的媳婦吉巧橫躺在堂屋一側的臨時床鋪上,如果不是不時的一兩聲呻吟,還以為她沒氣了。
坎坷一生的吉巧,終究沒有贏得苦盡甘來的幸福,在外人看似神經失常的她,選擇終止自己的生命,她已經做不了什麼了,宣判自己死刑也許是她唯一能自主的事情。她就這樣慢慢耗著,等待著,等待著呼吸哢然而止那一刻的到來——像等待一趟充滿希望的遠行。
她此時已萬念俱無、快燈枯油盡了,連最讓她揪心的8歲智障兒子葉三喜——一個多難可憐的人,她也不得不放下了,她活著也沒有能力嗬護他,不見著或許也不失為一種選擇,讓其順其自然、自生自滅吧,如果來生能再遇,那時可能不再這麼悲痛,再好好待他吧。
她微微睜開一直半閉著的眼睛看了一眼旁邊目光呆滯的兒子,弱智的他怎麼會知道母親就要離開他了,永遠離開他了,他未來的命運也會因母親的離去而更增加無法預知的變數。
吉巧眼角擠出了兩顆淚珠,掛著淚珠的臉緩緩轉向堂屋中間的供桌,那是她的希望。她從小不相信鬼神,相信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可經過這悲慘的一生,她現在終於相信一切好像都是命運,悲傷也許早就注定,她不得不接受,她更希望虔誠的接受,何許神靈會看到她今生所受的苦,在遙遠的天堂讓她不再如此傷悲。
堂屋供桌上是一盞不知那輩人留下的菜油香燈,正燃著一閃一閃的火苗,一絲絲青煙從火苗中抽出,慢悠悠飄著,似要遠去又像想停留。看著看著,她慢慢閉上眼睛,感覺自己順著那青煙,恍恍惚惚進入了一個個已經遠去卻又如此清晰的世界。
……
那天是9月1日,蔚藍的天空飄著幾朵棉花似的白雲,在吉巧看來倒像是大人把綿羊毛撒上了天空,逗自己孩子高興。
她早早起床,從枕頭下拿出母親賣給的兩根紅頭繩,嚷著讓二姐紮了兩個小角。再換上抱了一夜還餘留著體溫的新衣服,上衣是粉紅色的菊花圖案,褲子是黑藍色的哢嘰布,腳上是雙繡花鞋,書包邊上藍布中間大花布,角上還做了兩道金燦燦的布須子,看看穿上新衣的自己,吉巧好開心,感覺比前兩天偷吃了家中櫥櫃裏小土罐裝著的陳年土蜂蜜還好!
不過這衣服也來得不容易啊,吉巧邊自我欣賞邊想。這衣服和褲子是母親買布自己縫的,衣服縫的時候自己還幫助穿過針,還被要求剁了十天晚上的豬食。鞋子的底是爸爸不知從那兒弄來的汽車上的膠皮,厚厚的還有許多小格子,想想爸爸還是很能幹的。鞋幫子是母親用廢舊的布拿麵漿粘了,再請村裏的大嫂用縫紉機一行一行串的,母親還特意再前邊弄了朵鮮紅的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