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局(1 / 3)

結局

汴京城外,西郊,亂葬崗。

當最後一抹晚霞消失,夜色染上大地,汴京城內正是華燈初上的時候,可是在城外十裏處的亂葬崗卻是無半點人氣,月色被大團的烏雲覆蓋,點點鬼火漂浮在墳頭四周,也不知道從哪刮來一陣陰森森的冷風,枯枝上的寒鴉忽地發出聒噪的叫聲,撲棱著翅膀飛遠。

四周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暗夜裏,有一行人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亂葬崗。

“停!”為首的一個人做了一個手勢,率先停了下來,他謹慎地四處看了看,啞著嗓子道:“就扔在這裏吧!”

話音剛落,就聽“咚咚”幾聲,墳地邊上的雜草被什麼壓趴了下去。

“走!”為首的人也不多話,手利落地一揮,幾道黑影瞬間便消失在濃重的夜色中。

荒涼的亂葬崗上,四處都是鼓起的無名墳包,鬼火點點,隻有幾隻寒鴉撲棱著翅膀低低盤旋著,暗淡的月光透過雲層撒下,草叢中沒有紮緊的草席散開,露出一張絕美卻毫無生機的臉龐,風乍起,拂過叢生的雜草發出沙沙的聲響,遠方天際幾顆寂寥的星子一閃一閃,似在訴說著無聲的哀怨。

“嗷……”

遠處,傳來狼群淒涼的嘯聲。

夜已深,風漸冷,通往亂葬崗的小路上,又出現一道人影,月光灑在他焦急憂慮的臉上。

“在哪?在哪啊?”來人低著頭,不斷在墳包之間梭巡著,似在尋找著什麼,他的雙手因為焦急而微微顫抖著,嘴唇也一直哆嗦,似在咒罵著什麼。

忽地,一陣齧咬鈍肉的聲音傳來,夾雜著動物低沉的嘶吼聲,來人耳廓一動,心幾乎提到嗓眼,他循聲走過去,一邊握緊了手中的劍,借著淡淡的月色,掃開擋住視線的雜草,濃重的血腥味迎麵撲來,男子不由屏住了呼吸,可是待看清楚眼前景象時,他隻覺得腦海裏嗡的一聲好像有什麼爆炸了開來,一股涼氣從脊背竄上,雙手顫抖地幾乎握不住劍柄。

暗夜裏,好像忽然亮起了數盞碧綠的燈,赤紅著眼眸的李南風和滿嘴碎肉的狼群對視著,他的心幾乎都要滴出血來。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看著滿地的碎肉屍骨,李南風隻覺得胸腔裏有一股氣衝了上來,鼻子裏的酸楚令他感到冰寒刺骨的痛。他悲憤地別開眼,牙齒咬緊,而被打擾進食的狼群開始蠢蠢欲動,碧綠的小眼閃著陰險狡詐的光,仍然帶著血漬和碎肉的鋒利的獠牙閃著寒光,群狼低吼著,四散開來,將李南風包圍在中間,一隻狼轉到他背後,忽然猛地向他撲了過去。

早就被悲傷淹沒的李南風握劍的手“哢哢”作響,他也不轉身,隻是猛地向後揮了一劍,劍光過後,那匹狼已經身首異處。

這一下子震懾到了其他的狼,仿佛在估量著什麼,為首的狼低吼數聲,滿含敵意的目光在滿地的屍骨和李南風間梭巡幾趟,忽然長嘯一聲,轉眼帶著群狼消失在墳堆之間。

李南風仿佛失去了渾身的力量,他一下子癱軟在地,赤紅的眸中滿含著不置信,怎麼會?這怎麼可能?他一直跟在那些人身後,他們一走他就出現了,這已經是最快的速度了,可是,薇兒她——

“不!”

傷心的男人跪倒在地,仰天長嘯。

南唐滅亡後,他投降了宋國,成為禦林軍中的一員守衛著皇宮,薇兒在宋宮中的遭遇他早有耳聞,這已經被趙光義當做風流韻事傳了開去。他一直想要救薇兒離開,可是她卻為了保護李煜寧願受那趙光義的欺侮,這也一直讓他憤慨,李煜做國主時同享享譽天下的兩大美人,亡國後,竟還要女人去保護他!

然後便是今日早晨,天還不亮,他便去了內城巡邏,然後便看到了皇帝身邊最為得寵的大太監李公公吩咐小太監去置辦什物,說是皇上打獵歸來,近日要好好犒賞自己,從李公公偶然講漏了嘴的話中,他知道那獎品竟然就是皇帝覬覦已久,礙於身份一直沒有得手的南唐小周後。

這個消息幾乎像是天雷一樣,滾過李南風的腦海,他焦急萬分,想要通知周薇,卻又知道,依她的性子,就算想逃,也會因為擔心李煜安危而被牽絆住,從而對宋皇委曲求全,隻為保住李煜的性命。

但是他卻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薇兒被那個禽獸不如的大宋皇帝糟蹋,所以在深思熟慮之後,他決定鋌而走險。他知道周薇這幾日都住在藏嬌閣,所以他假扮成太監,冒險潛入後宮,在周薇的茶盅裏撒上了浣血飲。

浣血飲是一種毒藥,不會傷人性命,卻能造成假死的跡象,服毒之後半個時辰發作,發作時會口吐鮮血,接著便氣若遊絲,給人已經死亡的錯覺。這種毒在江湖上也是十分罕見,他在賭,賭宮中那些禦醫們沒有見過此種毒藥,他也賭,賭趙光義想要臨幸周薇的時辰。

很幸運,這兩項他都賭贏了,當他千方百計打聽到周薇和其他幾個宮女的屍首被拋棄在亂葬崗時,他幾乎是馬不停蹄地趕來,可是——

但是他還是遲了一步!

看著那一地的碎肉白骨,李南風跪倒在地,他猶不死心,仍然不相信那個美好聖潔的女子會成為狼群口中的美餐,更不相信眼前這攤碎肉便是心中最愛的女子。

可是,當他看見碎肉屍骨中那枚熟悉的玉玦時,他的心幾乎都已經停止了跳動,那枚玉玦他見過,是薇兒從小便戴在身上的,雖然她長大之後,便沒在人前露出過,但那獨特的造型是誰都不會忘記的。

李南風顫抖著雙手,撿起那染著血的玉玦,眼眶中滴出熱淚,隻是,那熱淚是血一般的鮮紅。

“不——”薇兒,薇兒,都是他害了她啊!要不是他自作聰明,她也許還活得好好的。

“噗”氣血攻心,李南風頓時吐出一大口鮮血,一時之間麵如金紙。

而此時,西郊亂葬崗三裏外,一隊馬車正緩慢地朝前行駛著,其中一輛馬車中,兩女一男正圍成一圈,目光炯炯地盯著躺在一旁,臉色蒼白的絕色女子。

“蘭姐,你看看這個姑娘還有救嗎?”那個不過二十來歲的女子憂心地望向一旁年紀稍大的女子。

被喚作蘭姐的女人緊蹙著細眉,一對精明世故的眸子落在依舊不省人事的絕美女子臉上,眼光中劃過疑惑。

“盛嚴,你真的是在亂葬崗發現她的?”腦子裏忽然劃過一道亮光,鈴蘭想起,十多年前她還是醉仙樓的掌事者時,曾為了籌辦那一年的流光之舞耗費心力,可就在眾人齊聚的那一天,當時名動天下的舞姬邀月卻染病不起,不得已她去找了醉仙樓實際上的東家墨子派的墨風護法,而風護法帶來取代邀月的女子不正是眼前這個看上去沒有半絲氣息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