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總說她要回去,回到隱藏在山裏的那片密境,在春夏交界的時候。從此心裏不會再空落落的,象沒有根的人。她懷念在那裏走過四季的自己,如今那裏成了另一個時空,再也不能相逢了……
眼前一棵一棵碧綠挺拔的梧桐樹,紫白的花朵在舒展的綠葉間絢花了眼,鼻子裏全是馥鬱的花香,樹上地上都是花朵,真是美啊。小鎮道路兩旁全是這樣的法國梧桐,四麵都是山,刮起的風裏都是滿滿的花香。
陳夏象隻小鹿,雀躍的跳在路上,踩過那些花朵,有時她會撿起一朵,撕開最下麵露出花的蕊,然後用舌舔一下,嗯,甜甜的。中午放學了,路旁高高的水泥杆上大喇叭正放著鄧麗君的《小城故事》,這倒很應景,聽著喇叭裏的歌曲路好象都變短了,一會兒就到了家,從衣領裏掏出脖子上掛的鑰匙開了門,穿過外屋進到裏麵一間屋子,一陣舒爽的風朝她撲來,把藍色的防蟲窗紗吹起一個角,遠處山上一個尖尖的線號發射塔立在那兒,她放下書包站在窗前看著那裏,讓這陣風把全身都吹透。咚咚咚,她轉身飛奔去開門,唇邊蕩漾著笑容:“媽媽!你回來了。”手上飛快接過媽媽拎著的網兜,拿出飯盒擺到桌上,媽媽陰沉著臉,並不回應她,轉身去廚房做菜了,兩個人一個菜,她從飯盒裏盛出兩碗飯,端起一碗胡亂的扒了兩口,覺得心口堵得慌,心事重重,很快吃不下去了,放下碗,唉,每天都這樣……
午休有一個小時,可以看小說,媽媽這時到裏屋睡了,她不能發出任何聲音,否則媽媽情緒失控,有她好看。
她偷偷拿出一本瓊瑤的《燃燒吧火鳥》,書薄的話她一中午就能看完,厚的也就兩天,和要好的女同學交換著看,還會討論感歎一下裏麵的人物情節。她們喜歡瓊瑤小說裏神聖而唯一的愛情,那超越一切存在的、世間最美好的事物,女主角又純又美,男主角則英俊而讓人心動,獨特的人物個性,愛而不得,一波三折,簡直讓人欲罷不能。金庸古龍的小說陳夏也是同樣著迷。
晚上寫完作業,陳夏會打開那台小的紅色的收錄機放音樂,都是些甜甜的港台小曲,那是爸爸上次過年帶她回市裏買的,升上了中學,學英語需要錄音機,舅舅還給她錄了好多英語磁帶讓她帶回來,信號好就看看那台黑白電視,除了中央台,其它都是一片雪花,偶爾去圖書室借本書來看,那裏書少,一般就隻能借些聊齋、曆史小說。偶爾她會沿著門前蜿蜒向上的公路去散步,在路轉彎的地方,有個鄰居叔叔總愛搬了張小凳坐在那裏拉二胡,路邊有一盞路燈,投下昏昏的光,他就正好坐在那光旁邊的暗影裏拉,不管多漆黑寂靜的夜都被這二胡依依呀呀的悲涼浸透,讓人聽得心腸都快斷掉,他兀自不管,瘦削微彎的背影跟著起伏,象跟他拉出的音樂已融為了一體。天氣好的時候,他又坐在那裏支了畫架,拿了畫筆,調出一盤濃淡不一的水彩顏料,在畫紙上畫了四季的最新的影像,一群小孩子圍著他的畫看,也許他才是這山裏最鮮豔的那抹色彩。
每天重複這樣的場景。
這裏是國家三線建設的兵工廠,在大山的裏麵,建設者來自全國,東北人,河南人,四川人,還有一些少數民族。
這個女孩出生在這裏,和山裏的樹木一起長大,她有很多的煩惱。平時的愛好是抓緊時間和要好的一個女朋友(同學)玩,開始一定好得如膠似漆,然後開始吃吃小醋,寫寫分手或者和好的小紙條,這種反複和好又吵架很象戀人間的感情,其實她有幾個要好的女同學,但怪異的她一般習慣單獨跟一個人玩。後果是,很長一段時間,她都是單獨上學又放學,因為她的朋友都為她這種行為生氣了。
陳夏的中學在河邊,她上課從來都在走神,老師講課的聲音好象催眠曲,嗡嗡嗡的,一會她就走神兒了,但她尊重老師,覺得走神雖然不對,但一定不可以講話影響旁人,所以,不走神的時候,她就偷偷在下麵寫小紙條給同桌的女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