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一個驚雷,雲蘿猛一下從冷硬的床板上直直坐起來。
“轟隆,轟隆隆隆隆。。。。”又一陣低沉如深海浪濤翻滾的雷聲,似乎是貼著浣衣局寢屋的屋簷順著紙窗滾下來的,格外靠近。雲蘿驚魂未定地喘著氣,低頭,繚亂的發絲已濕成一片,黏黏地膩在洗的發白的寢衣上。
“怎麼了啊素心?”一旁睡著的錦心想是被雲蘿的動靜驚醒了,眯著朦朧的睡眼喃喃道。
雲蘿定了定神,方才的夢實在太可怖,太真實。“沒什麼,被雷驚了一下。睡吧。”
錦心轉了個身,仍喃喃不停。
是了,素心。她現在是浣衣局的六品宮女素心,不是夢裏兵荒馬亂中抓著父親的手哭喊的幼童雲蘿。小小的無力的幼童雲蘿啊。
雖是夏日,屋裏卻因連著幾日暴雨帶來的潮氣而陰森森的。窗外已不聞雨聲,隻是時不時滾過幾個悶雷,像隱忍這什麼不發作似的。雲蘿緩緩縮回被窩,雙手不禁將被子裹得更緊了些。
“啾啾。。。啾。。。”窗外幽幽的傳來兩聲鳥鳴似的聲音。雲蘿聞聲忙躡手躡腳地穿起衣物,一件一件抽的極慢。錦心睡覺習慣素來挑剔,若再碰醒了,怕是更難入睡。
浣衣局的人都說,錦心這妮子,小姐的身子,丫頭的命。
那鳥鳴聲急促起來,尾音愈發的綿長蜿蜒,似乎在幽暗中不堪默默忍耐,催促著雲蘿。
雲蘿輕輕捏了捏錦心的被角,開櫃拿了個物事,碎步至門前。
“吱呀。。。”一聲在浣衣局裏幽暗的院落裏逸出。在原地提著燈焦急轉著圈的小簡子忙回頭,望見雕花木門裏斜出來一個身影,素色,手拎一把油紙傘,心裏一塊石頭總算落了地,嘴裏不由得歎道:“哎喲,我的姑奶奶。”
雲蘿左右看了沒人,望了望天,沒有下雨的意思,便提著傘緩緩地下了台階,用眼示意小簡子再往角落裏去些。
走到屋簷下,還有雨滴兀自滴答下來。雲蘿柔聲向小簡子道:“可淋著了沒有?”
“那倒不打緊。可姐姐若再不出來,這半柱香的時間一過,就得明日再來了。”小簡子邊說著邊從懷裏掏出一個物事來。
宮裏的規矩,太監宮女夜半起夜,來回不得超過半柱香的時間。他住的永巷到這裏小跑著來,也約莫小半柱香的時間了。
“夢靨住了,一時沒醒過來。”雲蘿歉意地向他笑笑,眼睛緊盯著那被洗得發白的粗布裹著的物事。
小簡子見雲蘿蒼白的臉,心下起了幾分憐惜。“又夢到伯伯了?”
雲蘿不語,點點頭,伸手撩了撩被夜露沾濕的發絲。
小簡子默默歎一口氣,複而道:“不過伯母在城外一切安好,你放心。這次我去,又看到好幾個新來的小姑子圍著她討針線手藝呢,說整個庵裏就屬伯母縫補的衣裳最雅致。”說著眉眼綻開,仿佛那其樂融融的場景此刻出現在了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