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曜色的浮雕鋪在這座公館外的小路上,周邊亮著圓潤的路燈,一盞盞靜候著歸人。
晚風搖曳樹枝上繁茂葳蕤的葉子,窣窣聲響,和著久不停唱的蟬鳴,仲夏夜的聒噪席卷沈芫的周身,綿長的呼吸一下下敲打壁上的西洋鍾,終於,分鍾與時針在十二刻方向契合,完美的奏響午夜的鍾鳴。
燥熱鋪天蓋地的裹上沈芫的後脊,細密的水珠漸漸冒了出來,一點點滑下,彙成一股汗水,從她嫩白的背上滑下。沈芫泄氣的從床上坐起身來,摸了摸腦門上的熱汗,耐不住,一撩長發便下床踩著拖鞋,踢踢踏踏的進了浴室洗浴。
花灑打開,清新的水汽像在旱地上的甘霖,沈芫受著水花的洗禮,躺在瓷白的浴缸裏,一點一點沉下自己的身子,盡情享受她在陸家唯一覺得滿意的地方。
果然老人說的沒錯,南北不通婚。
北平陸氏與上海沈家的聯姻,避無可避。沈芫對這兩姓之婚也沒什麼指摘的,可終究南北差異大,以前沈芫在書裏瞧過時,還不覺得有什麼重要的,如今自己親身體會了,才發現自己真正是初生牛犢呐,太嫩了。
先不說兩人沒什麼可聊的話,就說說平日裏過的生活,沈芫嫁給陸獻一個月了,如今才真正體會到了南北文化的巨大差異。
沈芫嗜甜,在家做姑娘時便出了名的愛吃甜糕,特別是香糯的芙蓉花糕什麼的,往往一天她能吃三盤子。
當然,吃了以後自是吃不得飯了。
故沈芫雖打小沒缺什麼衣食,但到底比同齡的名媛消瘦,但她身形又抽的修長,十八歲的時候就已經腦袋及上她家二哥脖子了。
按外國的說法,她自個兒曾偷偷摸摸量了量,估摸著有個一米七左右。
但如此這般,到底沈芫少時零嘴吃多了,壞了身子脾胃。如今嫁了人,仍是個竹竿身形,名門名媛的淑女樣她倒是一個沒拿準兒,偏偏學她二哥,每日一身騎裝打扮,平生愛好就是聚上明臻顧姚宋水色三個狐朋好友,在馬場溜溜馬,夜了在上海灘的會所裏聲色犬馬。
平日裏沈老爺子每日必做的一件,便是訓訓自家養壞了的沈芫。
可是沈芫再怎麼瘋,也知道底線。
照常是該交際就交際,該出席就出席。在名媛夫人的口耳相傳裏,沈芫倒也博了不小的名聲。
畢竟沈家是上海的百年世家,四大名門之一。
沈家的姑娘,有兩個。一個是嫁了宋氏門庭長子宋玉的沈沐,一個便是與北平陸氏締結秦晉之好的沈芫。
名門裏的人都不是白養的,真正與自個兒心尖尖上的人成婚的能有幾個?左不離一句兩姓之約,便也乖乖從了。沒人會不長眼的去反抗,最後落下的,還是得是自己名利雙失。
這上流社會裏的人兒,哪個不是精明到了指甲縫裏的?這裏最重的權勢,其次才是那自古以來文人墨客趨之若鶩的名聲。可這名聲哪兒有這麼好得的?還不是累累枯骨給堆上來的。
沈芫起了身,身上裹著浴袍,也沒擦自己腦袋上的濕發,自顧下了樓到廚房壁櫥上摸了一瓶紅酒,兩指尖縫裏吊著一個高腳酒杯,就這麼晃悠悠的慢慢走到正廳的餐桌上,當看到餐桌上留的一套西洋花茶瓷杯時,清遠舒淡的遠山眉皺了皺,在眉心擰開一個小小的皺褶。
這陸獻領來的人當真好做派,臨睡前還泡一壺冷花茶在這兒,是怕陸獻回來沒喝的渴著了麼?
想歸想,沈芫卻沒有去傾一杯嚐嚐。
笑話,陸公館的家仆為自家少爺做的事兒,她沈芫還沒有自降身份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