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光了胃裏今早下去的所有東西,最後嘔的連膽水都出來了,甄朱舌根泛苦,趴在艙室那張略顯狹仄的鐵床之上,緊閉雙目,臉色蒼白。
她發誓,等這趟回來,這一輩子,她也不會再去搭乘任何輪船了。
隨著艦體被巨浪拍的微微震顫,又一陣頭暈目眩感隨之襲來,甄朱臉色煞白,五指緊緊抓住鐵床床頭的欄杆,睜眼俯身朝外,又嘔了幾下,卻再也吐不出任何東西了。
“妹子!你這樣可不行啊!我再去找老李!”
說話的,是和甄朱一起搭乘這條補給艦去往位於大海深處某礁島看望丈夫的章姐。
章姐四十歲,登艦後被安排和甄朱住在同一艙室裏。她性格豪爽,熱心而健談,起先見甄朱年輕漂亮,看起來像剛大學畢業進入社會不久,以為她是去看望新婚就被迫分離的丈夫,等得知她已結婚十年,驚詫過後,就妹子妹子的叫著甄朱,又因為同是家屬的緣故,見甄朱身體不適,對她很是照顧。
甄朱知道自己暈船,此行之前已做好充分預備,各種暈船藥全部備齊,但結果無濟於事。
從登上這條以十五節的時速航行在大海之上的遠洋艦的第一天起,即便海麵風平浪靜,站在甲板之上,她也感到頭暈想吐,前些天她基本躺在床上,從昨天開始,隨著艦船深入外海,風浪加劇,她暈船更甚,已經到了吃什麼吐什麼的地步。
章姐口中的老李是這條艦上負責接待她們這些探親家屬的一個負責人,知道甄朱的丈夫,得知甄朱暈船反應厲害,怕她嘔吐嚴重脫水,昨晚特意帶來隨船醫生,給她吊過一瓶鹽水。
甄朱有氣沒力地搖了搖頭:“他事也多,別老麻煩他了,我沒事。姐,麻煩你幫我拿下藥,我吃了睡著就好了……”
章姐急忙去拿藥倒水,扶她坐了起來,甄朱一口吞下了藥,壓下又想嘔吐的感覺,看見床前地上那隻盆子沾了髒汙,起身要去收拾,章姐已將她按在枕頭上:“你還動什麼動,躺著別動!我來就行了!”
甄朱望著她忙碌身影,心裏很是過意不去,等她收拾完回來了,說道:“這幾天老麻煩你了,姐,實在不好意思。”
章姐擺手:“你跟我還客氣什麼!你要吃什麼,我讓人給你弄去。要是他們做的不合你胃口,姐親自給做去!姐在老家開大排檔,掌勺燒出來的菜,沒人能說個不字兒!”
“謝謝姐,我還不想吃。”
“吃點吧,不吃東西怎麼成?就跟我當年懷兒子似的,吃什麼都吐,可還是要吃,邊吐邊吃!要不然手腳哪裏來的氣力?”
“姐,我真的吃不下……”甄朱有氣沒力。
“也好,那等下我去給你打粥,再配點小菜。”
章姐坐在床邊,拿毛巾給甄朱擦拭額頭的冷汗,端詳了她片刻,搖了搖頭:“妹子你暈船這麼厲害,每回來看你男人,這不遭罪嗎?他在那兒多久了?幹什麼的?”
“有幾年了,水下作業……”
甄朱不大想提,低聲含糊應了一句。
章姐點頭:“唉,都不容易啊。像我那口子,摸爬滾打快二十年熬成個副職,早幾年說國家需要,又調來這裏搞行政,遠啊,一年也見不到一回麵了,工資加補貼、津貼,全部到手也就三千九百二十五塊!家裏老人身體不好,兒子上了初中,親戚、人情,裏外到處用錢,要不是我擺了個大排檔撐著,這日子……”
她歎了口氣:“我跟他吵也吵過,鬧也鬧過,前兩年我還撂下了話,國家就少你一人?你要再幹下去,我就鬧離婚!他終於答應我不幹了,可真鬧到他鬆口的關口,我卻又不忍心了。人這一輩子啊,能認準一件事,幹自己想幹的,不容易。他一個大男人,平時流血也從不吭一聲,就這麼向我服軟了,我還能真逼他到那份上嗎?想想還是算了吧,我鬧也隻是氣不平,隻要他知道我對他好,辛苦些也沒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