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同每個城市都有陰影一樣。
每個城市都會有一些黑街。
所謂黑街，就是在鋼鐵樓層越來越高，並且越來越密的情況下，那些被遮蓋了陽光的外圍老街道。
它們，也有另外一個名字，叫做貧民區。
一些外來打工的農民工，普通工薪層，小攤小販主，落魄商人……大多都居住在這種地方。
房價相對便宜。
此時正值冬季，月黑風高，江川市西區黑街上的人們早早回到了家裏，關緊大門，抵禦來自北方的寒風。
街道之上，唯有幾隻焉了吧唧的土狗，四處尋找著暫時的避風港。
“鈴鈴鈴……”黑街盡頭，一間不足十平米的小屋內，一名穿著銀灰色羽絨服，麵容清秀，眼眶微紅的青年坐在地上，背部靠著床鋪，從口袋裏掏出了手機。
“喂……”
“爽子，你給你爸打電話了嗎？”一道疲倦的女聲從聽筒中傳出。
“打了。”
“他……怎麼說？”
“湊不足三十萬。”
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嗓音微微沙啞：“那……我們怎麼辦？”
“你能不能給你媽說說，少要一點。在我們老家，彩禮也就七八萬，三十萬……是不是……”
“我說了，可是沒用。你也知道，我媽對你的職業不是太滿意，我是老師，她也想讓我找一個同事……”
“我知道。再給我一些時間吧。”
“好。”
嘟嘟嘟……電話掛斷了，青年抱起雙膝，將頭埋在了臂彎裏，肩膀輕輕抖動著。
月光透過破舊的窗子，灑落在他身上，一片悲涼。
許久之後，他將頭抬起，翻了翻手機，開始撥打電話。
“賀哥，抱歉這麼晚給你打電話。”
“爽哥說啥呢，這麼客氣傷感情。”
“嗬嗬……你最近，還好嗎？”
“還行，還行，媳婦給我生了一對龍鳳胎，這幾天可把我忙壞了。對了爽哥，你這大晚上的打電話，有啥要緊事嗎？”
爽哥沉默了一下，低笑道：“沒事，就是給你說一聲恭喜。”
寒暄了幾句，將電話掛斷，爽哥吐出了一口氣，再度撥出了一個號碼。
“環環。”
“哥，怎麼了？”柔和的聲音從手機內傳出。
“你還有錢嗎？”
“多少？”
“五……三萬。”爽哥頓了頓，說道。
“嫂子……又要彩禮了？”環環說道。
“嗯。”
“哥，我這裏還有六萬，你先……”
“環環！”聽筒內，突然傳來一道沉悶地叫喊。
“媽。”
“我問你，你把錢借出去，出國後怎麼辦？”
“出國而已，爽哥現在真心要用錢。”
“把電話給我。”片刻後，聽筒中沉悶的聲音漸漸清晰：“爽子。”
“嗯，姑。”
“姑知道，你這些年來也不容易，打工幹活賺得錢，大多都花在了你女朋友身上。可是，環環的這六萬出國費，動不得啊！姑也心疼你，家裏還有五千塊，待會讓環環轉給你。”
爽哥鼻子一酸，笑著說：“好，謝謝姑。”
“媽，你怎麼能這樣，嘟嘟嘟……”電話到這裏，突然被掛斷。
“叮……”幾分鍾後，爽哥看著支付寶中的五千轉賬記錄，嘴角露出一抹苦澀笑容：“謝謝。”
“天哥……”電話繼續。
“爽子？有事嗎？”
“你手頭上，還有錢嗎？”
“錢……”對方遲疑了一下，說道：“你要多少？”
“先借兩萬……”
“爽子。”對方的聲音驟然沉重：“你也知道我的家庭，並不富裕，兩萬確實是……要不這樣吧，我們終歸是認識了很多年的朋友，我借你兩千。”
爽哥垂下了眼瞼，輕聲說道：“謝謝。”
“喂，權哥。”不多時，爽哥再度撥打了電話。
“李爽？”
“嗯，最近過的還行嗎？”
“很燃啊，剛剛勾搭上一個留守小婦，嘖嘖。”
“……”李爽說：“權哥，能借我點錢嗎？”
“借錢？你有病吧，大晚上的，嘟嘟嘟……”
李爽木然地看著電話被掛斷，翻了翻電話薄，卻無奈發現，沒有了再能打電話的人選。
未幾，他深吸了一口氣，撥通了女朋友周玉娟的電話。
“喂，爽哥。”
“娟子，我們私奔吧？”
娟子愣了許久，說道：“爽哥，我媽會被氣死的。”
“我們能不能見一麵？”李爽心中一苦，說道。
“我媽她，現在不讓我見你……”娟子的聲音突然低了下來。
李爽眸光一暗，說：“是我考慮不周。”
“爽哥，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