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吟公子將杯中殘酒一飲而盡。皓日當空,陽光燦爛,令人有些眩暈。瀲灩卻緩緩吟道:“‘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公子,其實你們比我幸福多了。我在尚未出世前便已經家破人亡,隻剩莽莽黃沙中的廢墟。我被敵人養大,生活在完全不屬於我的世界。而當我慢慢地長大,卻霍然發現,身旁親人都是仇人,二十年親情和養育原來隻是陰謀。到最後你最親的人挖去你的眼珠,讓你成為殘廢。我覺得天下沒有什麼可值得相信了,隻剩下滿腔仇恨,內心也痛楚不堪。”
龍吟拍了拍瀲灩的肩膀,卻不知如何寬慰他,道:“我隻知道你是血族頗有來頭的人物,沒有想到身世卻如此悲慘。”
瀲灩抬起頭,瞳仁已失,欲哭無淚,苦笑道:“你現下知道了吧?我的痛楚,比你們強過了幾百倍。你的爹爹此刻被劫,但你總算和他一起生活了幾十年。而我,僅僅隻是破碎的記憶裏,殘留著些許親生父母的影像。”
龍吟幽然輕歎,道:“哎!”
良久,瀲灩甩甩頭,道:“不說了。你也別擔心,雨嬌和劍癡先生最終會冰釋前嫌的。”
龍吟默然不語,望著波光粼粼的辛江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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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雨嬌悄立阿修羅宮門,手捧晶瑩如玉的“絕情花”。這朵世間至美至潔的花,流淌出聖潔無比的白色光華。四周花瓣星落如雨,倒影在她漆黑如墨的瞳孔裏,滑落憂傷無數。
瀲灩從旁邊巨大的朱漆木柱後緩步走出,來到桃雨嬌身後。
桃雨嬌霍然轉身,驚道:“是你?你怎麼進來的?”
瀲灩微微一笑,走到桃雨嬌身側,和她並肩而立,道:“這麼點蝦兵蟹將,還擋不住我。”
“也是,你現下是蟲皇了,誰還擋得住你?!”桃雨嬌內心痛楚,道:“你的王後呢,怎麼沒見她?”
瀲灩眉頭微皺,接著深吸口氣,道:“我和她隻是合作關係,聯合操縱聖母血陣,並非真的就是夫妻。怎麼,你很想見她麼?”
桃雨嬌正色道:“瀲灩你別忘了,血族和我們拜火教是不共戴天的。”
瀲灩冷笑道:“這麼說,你和我也是不共戴天的了?”
桃雨嬌言語一滯。半晌,她轉移話題,緩緩地道:“瀲灩,你這般忽冷忽熱的,到底什麼意思?”
瀲灩亦是正色道:“我原本不打算再回中原。之所以去而複返,是為了了結以前的恩怨。我瀲灩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恩怨分明。當年你有恩於我,所以我將龍吟帶到你麵前,讓你們姐弟相見,算是報答。”
桃雨嬌輕嗅手中暗香流動的“絕情花”,道:“謝謝你。”
桃雨嬌的涵養讓瀲灩生不起氣來,他看著她手中潔白的花蕊,轉而問道:“這就是‘絕情花’?”
桃雨嬌柳眉軒動,問道:“你怎麼知道的?”
“龍吟公子都告訴我了,包括當年你們的恩怨。”瀲灩停了停,緩緩地道:“他走了。”
一滴濁淚劃落臉頰,桃雨嬌輕歎道:“所有恩怨糾葛都與他無關。那是他的父親,怪不得他的。隻是人生聚散無常,令人感歎。”
瀲灩道:“既然你知道聚散無常,為何不珍惜呢?”
桃雨嬌轉頭看著瀲灩,道:“珍惜什麼?”
瀲灩怫然而歎,道:“你知不知道你正處於幸福中呢?我好不容易幫你找到你的父親和弟弟,你們團聚了,可你又讓他黯然離去。你不能這樣,你應該知道珍惜。”
桃雨嬌有些氣悶,幽然道:“很多事情,你是不清楚的。”
瀲灩道:“我都知道了,龍吟公子都跟我說了。就算劍癡先生年輕時做了什麼對不起你和你母親的事情,畢竟已經過去那麼多年,他也非常後悔。你是如此有涵養的女子,為何就不能原諒他呢?退一步海闊天空,退一步,你們一家人就可以團聚了。你想想我吧,我挖眼滅族、家破人亡,你比起我可幸福多了。”
桃雨嬌嬌嗔薄怒,清叱道:“他不是我父親。我生平最恨薄情寡義、別有用心的男子。他愛的不是我媽,是‘絕情花’。”
瀲灩看著桃雨嬌手中花蕊,閃耀聖潔的白色光華,道:“‘絕情花’不是好好地在你手上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