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缽神尼道:“哪裏。拜火教乃江湖巨擘,一枝獨秀。桃施主在教中又身居高位,我想不知都難了。”
桃雨嬌微笑道:“過譽了。青煙姑娘是我小妹子,不知何以得罪了師太?可否給我個麵子,大家化幹戈為玉帛?”
錢重鎮見托缽神尼不語,踏上一步,拱手道:“朱雀使徒,在下錢重鎮有禮。”
桃雨嬌道:“好說,錢總鏢頭。”
錢重鎮道:“素聞拜火教徒崇尚光明,驅散黑暗,都是正義之士。錢某想請教朱雀使徒,麵對半路打劫的強盜,該當如何?”
桃雨嬌略微驚訝,轉頭看了眼武青煙。武青煙默然不語。桃雨嬌轉頭道:“強盜自然為我聖教所不齒,不過也得就事論事。”
錢重鎮又道:“那殺人越貨呢?”
桃雨嬌眉頭軒動,緩緩地道:“濫殺無辜自是不該。不過如若殺的是該死的惡人,那又另當別論了。”
錢重鎮冷笑道:“數月前,錢某侄兒走鏢,卻被武姑娘劫鏢殺人。請問朱雀使徒,我們是否該討回公道?”
青絲飄動,桃雨嬌霍然轉頭,望著武青煙,光彩照人,眼睛裏泛出詢問目光,道:“有這等事?”
武青煙冷冷地道:“我沒有殺人。”
“你沒殺人?!”錢重鎮怒道:“金龍慘死在王城城郊小樹林,鮮血將溪水都染紅了!我們鏢局在湧金縣的探子回報,當日劫鏢的就是你!事後也是你們拜火教徒通知我們去收的屍,你還想抵賴?!”
錢重鎮殺氣撲麵而來,武青煙黑色鬥篷猛然吹拂,呼地飄起,隨即垂下。她依然冷冷,道:“錢金龍不是我殺的。”
錢重鎮冷笑道:“鏢師回報,劫鏢之人鬥篷裹身,腰懸黑劍,後背有描金龜蛇。除了你老子之外,就數你有過這身裝備,不是你是誰?”
武青煙道:“鏢是我劫的,但錢金龍不是我殺的。你信也好,不信也好,這是事實。”
隨著錢重鎮和武青煙的爭吵,托缽神尼情緒越來越激動,幾近失控。
當年她同錢錙銖相戀,破戒生子,自知罪孽深重,多年以來深深自責。她無顏回須彌山,隻能隱居白象寺,多年以來足不出寺。她法號見空。經年累月刻苦修行,自以為修成寂滅,是空非空。豈知甫聞噩耗,母子連心,喪子之痛仍然強烈地刺激了她原以為早已寂滅的神經。她慈祥和藹的圓臉色澤鐵青,五官早已扭曲一團,便是周身寶相莊嚴的毫放金光都搖搖欲墜,顫微微地道:“兒......我的兒......”
桃雨嬌看了眼武青煙,黑巾遮麵也看不清她的臉色。她和武青煙接觸不多,但對她有所了解。武青煙是玄武一脈後起之秀,修煉玄武厚黑功。雖然下手不免心狠手辣,但不是濫殺無辜的人。桃雨嬌微微沉吟,道:“此事我想並非那麼簡單。我重返中原不久,事情還不甚清楚。不過,定然會水落石出。各位就算信不過我,也信得過拜火教,日後必定會給各位一個交代。”
錢重鎮咧嘴冷笑,露出潔白牙齒,道:“想走?你看今天這陣勢,你們走得了麼?”
桃雨嬌稍遜托缽神尼一籌;武青煙稍遜錢重鎮一籌。雖然桃雨嬌出手相助,兩人終究是鬥不過托缽神尼和錢重鎮。便在此時,黑暗中有人口喧佛號:“阿彌陀佛。”
一名老僧從暗夜走出,杏黃僧衣,大紅袈裟。月光洇染,老僧慈眉善目,手撚紫色佛珠,嘴噙慈笑,鼻息畔肉痣泛出晶瑩光芒。身後一名黃衣僧人隨之而出,霧眼肥唇,手持閃耀寒光的月牙禪杖。
托缽神尼道:“阿彌陀佛,非空師兄,法空師弟。”她收起金色佛光,清光下灰影一閃,從白玉石象上倏然飛起,瀉落在非空大師身畔,緇衣灰袖吃滿湖風,鼓蕩如帆。
來者正是納芥寺非空大師和法空師弟。兩人參加完王城的光明大典,並未回須彌山,而是在中原雲遊,今日來到白象寺,恰逢幾人爭鬥。非空單掌豎胸,慈笑道:“師太,貧僧有禮。老衲順道路過,特來拜訪。”
托缽神尼雙手合十,道:“非空大師,當日一別,豈料數十載匆匆而過。可歎年華似水,你我已是垂暮之年。”
非空垂眉閉目,手撚佛珠,口吐蓮花,道:“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