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紋枰論道（5）
兩人尋路來到苦難穀，但見五彩斑斕的花叢中，一群人圍繞參天黃樹下的雪白玉石或坐或站。湊近一看，青衣烏帽的卓筱笑正與虎嘯對弈，身畔圍站著蠍娘、色戒和尚、鏡非台、武青煙、梅落等人。白色石麵光滑如玉，其上縱橫交錯的經緯線上擺滿了黑白相間的棋子，晶光瑩然。
瀲灩曾在博籙書閣看過一些關於弈道的資料和書籍，對棋藝略通一二。他圍攏上去，但見此刻棋局接近收官，白子占有絕對優勢，圍繞某個中心連城一片。平、上、去、入各位上，白子隱隱彙聚而成日月、金木水火土五星、北鬥七星、二十八星宿乃至漫天繁星，詭譎無比。整個棋局，莫不在星雲白子的掌控之中。
在如此神秘莫測、強大廣闊的棋陣下，棋局無形中形成一套由白子製定的規則。黑子承受巨大壓力，隻能遵從。如不遵從，必定被吃被提；而如若遵從此規則，隨波逐流，形勢便會完全控製在白子手裏。黑子進退維穀，左右兩難，根本無力回天。隻能被白子牽著鼻子走，在白子星雲棋陣的狹縫裏苟且偷生，最終也隻能走向滅亡。
卓筱笑自然看懂了棋局形勢。他選擇了順應潮流，同白子周旋。雖然一直處於劣勢，苦苦支撐，但撐到了棋局收官，也算不易。良久，他終於放棄，將手中黑子排入金黃棋罐，抬頭道：“少俠胸襟廣闊，高瞻遠矚，棋藝更是驚人。如此星象般的天機棋局神仙難破，我等芸芸眾生，隻能沉溺其中無法自拔了。”
虎嘯拱手道：“先生嚴重了。”
卓筱笑行事沉著，做事穩重，唯一弱點便是喜好弈道，好棋成癡。至此之後，天機棋局並未被人收走，留在苦難穀這塊白石上。滄海桑田，世事變遷。多年以後，當年的是非成敗終成笑談，白石也已然風化。而棋局旁卻一直有個皓首白發的瘋子，一眼不眨地望著落滿厚厚灰塵的棋局，時而癡癡傻傻，時而瘋瘋癲癲，口中兀自喃喃自語、喋喋不休。
故老相傳，這瘋子便是當年對弈者之一的卓筱笑。他的餘生流連忘返於苦難穀這塊石頭，天天枯坐，夜夜沉思。他望著天機棋局出神，入魔成癡，卻依然無法解開棋局之謎。最後竟然皓首白發，烏絲化雪，嘔心瀝血而死。
此乃後話。而在當日，他棄子認輸後，悄立一旁的瀲灩卻微微一笑，道：“我看棋局未完。”
眾人從棋局中回過神，循聲望去，方始發覺瀲灩和塗山芷來到了山穀。武青煙黛眉一軒，頭腦一陣眩暈。她猛然踏上一步，欲言又止。
瀲灩走上前，將卓筱笑琉璃杯舉起，仔細端詳觥盞中棕紅色殘酒，道：“大哥喜歡賭博，小弟自小而知。不知今日可否和小弟賭上一局？”
甫見瀲灩、塗山芷，虎嘯也是心思複雜。說到賭，他來了興致，微笑道：“兄弟，你我好久沒有敘舊了。不知你要和我賭什麼，怎麼個賭法？”他話雖如此，看到塗山芷在一旁，卻又暗自戒備、盤算。
瀲灩在金黃棋罐裏抓了把黑子，道：“想想我們一起長大，還從未下過棋。此刻時間也不待了，就接你和卓先生留下的殘局如何？你依然執白，我執黑子。”
此言一出，眾人大嘩。棋局上黑子敗局已定，便是弈中高手卓筱笑都無力回天。而瀲灩卻要接他殘局，眾人都不知他葫蘆裏埋的什麼藥。虎嘯卻頗為沉重，道：“賭都有彩頭，不知兄弟要和我賭什麼？”
瀲灩敞袖輕揮。藍光閃過，被藍色光網緊緊捆綁的鴆鳥嘭地摔落花叢，道：“我們就賭他，慕容春秋！誰贏了誰帶走！”
慕容春秋是鴆鳥化人，在場眾人均已知曉。鴆鳥稀有，便是在皇後沼澤都頗為罕見。此刻這隻被藍光綁縛的鴆鳥必定是慕容春秋無疑。虎嘯、武青煙、梅落等見慕容春秋居然在嶽孤堡手中被瀲灩擄回，又驚又駭！血靈族眾人卻是心下甚喜。
但此刻瀲灩卻要以慕容春秋為賭注和虎嘯賭白石上的殘局，血靈族人俱又大驚！卓筱笑眉頭微皺，心道：“棋局隻是牽扯兩人的手段。此刻慕容老兒已經到手，沒有必要在此和他們多做糾纏。更何況黑子已無力回天，這龍太子到底在想些什麼啊？！……看來，這龍太子不是高到我等都看不懂的弈道高手，便是絲毫不懂弈道的棋盲。……不過，看他成竹在胸的樣子，似乎還有殺著……”他是棋局中人，棋局最清楚不過！塗山芷也略微驚訝。不過她不懂弈道，卻有些唯恐天下不亂。心中有絲好奇，想看看兩人這番交鋒到底會是什麼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