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1 / 3)

白蓮花是白蓮葉姐姐。

白蓮花曉得罷?

就是前些日子剛少昊國三年一屆東台花會上,憑著一身嬌柔明媚、楚楚可人、聖潔清漣、出塵不染美麗氣質一舉奪魁那個白蓮花;就是現整個少昊國街頭巷尾都傳言她善良真摯、人見人憐、玉潔冰清、麗質天成那個白蓮花; 就是傳聞她出生那日一十二隻紫金鳳凰於白家上空奕奕盤飛,派頭場麵驚天動地那個白蓮花;就是早先君太昊位時便被指名瞧中,且將來要嫁給少昊國彼時太孫即當今太子側君爾殷作君後那個白蓮花。

就是那個眾所周知人間尤物——白蓮花。

那,白蓮葉呢?

白蓮葉是白蓮花妹妹。

是今日借著酒勁白蓮花十六歲生辰宴上小鬧了一番那個小丫頭。

白蓮葉年芳十三,是個正正經經小丫頭沒錯,不過打她生下來真正這麼叫過她除了自小同她關係親近師傅留仙君子以外,便隻有麵前這位身著墨衣公子。不過真真說來,今日場除了白家一家子也隻這麼個墨衣公子。

彼時白蓮葉立宴桌一側,撐著兩個酡紅腮幫子一聲不吭,她方才席間閑著無聊多飲了些酒,抬手取茶解酒時不當心碰翻了一隻酒壺,好巧不巧翻到了這位唯一墨衣賓客身上,她父親白滕當即怒了,厲聲嗬斥道:“你如何不長眼睛,竟將杯中酒水灑到側君身上!還不些同太子側君請罪!你平日裏那些規矩都學到哪裏去了?”

若論平日裏規矩白蓮葉學是學了不少,隻是學去了哪裏別說白滕不曉得,連她自己也未曾曉得,隻不過平時白蓮葉所犯大都事小,她認錯態度又極好,關於那些規矩去向白滕向來打了好幾個馬虎眼。隻是今日白蓮葉低著頭半天不肯吱聲賠錯,她得罪又恰好是個太子側君,白滕擔憂惱怒之餘就不得不問一問她這規矩學到了哪裏。

若是平日裏遇見這種事情白蓮葉一早哭天搶地地自我批判起來了,但是今日她腦子有點沉,酒意拖累了她一貫積極行為作風,她不吭聲態度讓習慣了白蓮葉自主請罪那一套白滕頗為不滿。若是白蓮葉一直這麼沉默下去倒也還好,但她恍惚間聽到了她父親正向她問話。依照平時慣例父親提問白蓮葉應當是非答不可,於是她晃著沉重腦袋思考了一下,很認真地答道:“從哪裏學該就是到哪裏去了。”

白蓮葉覺得既然規矩不自己這裏,那它約摸是自己循著來路回家了罷。

白蓮葉這話一出,席上人大都驚了一驚。白家人從來不知道他們家二小姐膽敢這般不卑不亢地回嘴,平素二小姐可是從未忤逆過白滕意思。某滿身酒汙太子側君則是饒有興致地瞧著這個與傳言大相庭徑白家二小姐,再瞥了眼他未來嶽父那張已經變成豬肝色老臉,從侍女手中接過一方帕子一邊擦拭著衣前酒漬,一邊好似漫不經心地勾起了他薄薄唇線。

雖說白蓮葉師承留仙君子,但白滕心裏清楚,當年名冠少昊留仙君子於一夜之間匿跡銷聲,又於次日子夜一襲白衣提著兩個酒壇子翩翩然進了他白滕屋子,告訴他願意隱退白家作他兩個女兒師傅,這留仙君子循分明是遁世絕俗路子。

雖然彼時乍見留仙白滕一下子驚得從床上滾了下來,但他作為少昊國未來國丈,他應變能力超乎常人,於是他鎮定地遮了遮床上瞪大眼睛妻子肩頭滑下半乍春光,又從容地係好自己脫到一半中衣,撂了撂鬢間散落幾縷絲發,伸出手擺出一個標準迎賓姿勢,友好地接待了這位天上掉下來白饃饃。

這白饃饃香是香,四書五經六藝無一不精,而白蓮花需要也正是這麼一個無一不精師傅。隻是這師傅過於“無關世俗”,世俗教養一類規矩他一概不管,但這些世俗規矩白蓮花作為將來君後又是非學不可,白滕便隻有自己教導他兩個女兒。

由此,縱使白蓮葉怎麼看都隻像是白蓮花成才路上一個順便,但就這規矩而言,白蓮葉確確承是自己白家祖訓。

白滕每思近一層,麵色就暗一些,直到他完全想明白他這個素日裏謹守本分二小姐今日是拐著彎子言鞭他教導無方時候,他臉已然暗得看不見了。他見白蓮葉默立身影微微搖晃,眼睛也跟著她花晃起來,白滕心裏一陣躁火,抽手便向白蓮葉麵上刮去,白蓮葉突然趔趄著向後幾步,才堪堪避開。

白滕空扇了一手掌風,心裏是窩火,剛想再次發作,卻聞一直靜坐旁白蓮花撲上來止住白滕,泣道:“父親莫要如此,想是妹妹吃多了酒,才落得個糊裏糊塗,蓮花今日先替妹妹向側君賠過,待妹妹明日酒醒,蓮花再親自領她往側君處賠罪。”言罷又將瀲灩水眸望向冷眼旁觀某太子側君,那脈脈眼光似是希望他能假以援手。

某側君爾殷含笑接了那目光,用手指彈了彈衣服上那塊濕漉漉地方,又拿起彈過酒漬手指放鼻下嗅了嗅,笑著道了句毫不相幹話:“這玉瓊漿若是盛玉盞裏聞著倒沒有這麼芬芳,此時滲麵料裏雖有些肮髒,卻好聞很。”

白蓮花跪地上淚眼一怔,白滕亦是猛然驚覺太子側君一直從旁相看,遂整了整麵容,轉身向著側君低頭彎腰恭敬道:“今日是蓮花十六歲生辰,臣下隻請側君一人相聚,本想是個家宴,大家開心過了便罷,遂容得小女一番隨意。沒曾想臣下這個女兒如此不知輕重,膽敢拂了掃了側君興致,臣下實罪過,懇請側君責罰。”

爾殷頷首道:“這個小丫頭拂了本君興致,果然當罰。”伸手將白蓮花扶起,拭了拭她眼角,柔聲道,“隻是蓮花方才求情心意甚厚,便是要罰也得到明日罷。”

爾殷寥寥數語中滿是對白蓮花憐惜與意,一絲清涼慰然捂滅了白滕心中火氣,自己不是還有個成器女兒嗎?白蓮花聞得爾殷這番鳴音耳畔一紅,伏了伏身子道:“蓮花代妹妹恩謝側君。”

白滕亦禮道:“臣下謝側君寬容。”又見白蓮葉始終木立不發一言,心裏又是一火,嗔責道,“側君體諒你為何還立著不動?方才讓你請罪你不肯,如今謝恩你也不會了嗎!”

白蓮葉腦子裏醉意早被方才白滕一陣掌風扇去大半,此時聞得她父親一聲吼,立刻抬起頭想要應答,一張口突然覺得胃裏一陣翻江倒海地向上湧,她來不及言語,即刻用手捂了口鼻,趁著意識尚存些許,搖搖晃晃地向外奔去。

恍惚中她望見一墨衣男子正著眼看她,時而眼暈清亮如星辰,時而眸底幽黯似夜幕,交疊映襯,明暗難辨。隻是她覺得這樣明明暗暗深深淺淺眸光極似後院滿溢荷香粼波幽濘淤塘,仿佛自有一種熟悉。

她後回首瞧了眼那一潭子浮動沉靜,止不住步子地離開了。

白滕看著白蓮葉後一片黃色衣角一閃而過,寬袖一甩,歎了一聲,靜默無言地坐了下來。

爾殷淡淡收回目光,其實方才席間他便一直望著那抹嫩黃色身影一杯接一杯地將桌上大半壺玉瓊漿灌下肚去。須知酒裏能得上似玉瓊漿這樣名號,大都濃鬱醇厚,酒量厚重者如他平日飲此酒亦多不過兩壺,一個小丫頭居然把它當水喝,他倒是頭一回見到。不經意地,他對她起了興趣。她將酒潑到自己身上時,他本以為她會驚慌失措,畢竟自己身份特殊,卻沒料酒勁壯膽,傳聞裏膽小慎言白家二小姐居然張口駁言自己父親。他本是存了看熱鬧心思,卻白滕掌風揮下時伸手推了她一把,才叫她險險避過,他這樣幫她,他自己都覺得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