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冷月下的戈壁荒灘顯得更加波譎雲詭,望著滿眼黃沙,我整了整肩上銀光閃閃的盔甲,手中握緊了腰間拜月刀,心急如焚,期望那身影能在恍恍惚惚的地平線隱約出現。
腳下的城牆已經有些年月,依稀記得城牆角落一塊與眾不同青色石磚上,那年還豆蔻年華的櫻色身影曾用拜月刀輕輕刻下自己的名字。
這個曾經默默無聞荒蠻戈壁的邊遠小鎮,也因為幾百年前中原大燕朝的使者曾經路過此地並在此飲馬而成為運販絲綢的道路上重要的驛站。在此居住的,有燕朝人,有胡人,甚至還有摩訶人和拜占人。啊!就是那個摩訶僧人,一手托著看上去不太光亮但純金的缽,一手撫摸我的頭發,告訴我把名字刻在什麼上麵,自己的命運便和那東西緊緊相連。那東西的命有多長,自己的命就有多長。
於是在十六歲初夏,我把名字刻在了我認為堅不可摧的城牆基石上,也把命運,交給了這座城牆……
烈馬的嘶叫劃破了隔壁傍晚的寧靜,我極目遠望,棗紅色的烈馬駕著塵煙自地平線飛騁而來,馬背上隱約一點金光。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是他沒錯!
身影越來越近,我忙不迭匆匆跑下城樓,來到城門口,從腰間摘下拜月刀高高地舉過額頭,好像在膜拜夕陽。守城衛兵見了,五人一組弓著腰用力地推開城門,夕陽擠進了我的眼睛。
棗紅色戰馬在我身前停了下來,也停止了剛才那呼天搶地的嘶叫,似乎一下子變得溫潤如玉。他身著金色戰甲,胡人特有的棕色卷發在夕陽中和金色盔甲融為一體,筆挺的鼻梁勾勒出棱角分明十分俊朗的一張臉,和頭發一樣的棕色眸子溫暖如昔。我一下子局促了,被這雙眸子盯得措手不及,似乎那溫暖的目光真的有溫度一般,能把我的臉也溫熱……
金色護腕包裹的有力手臂突然一下攬住了我,我借力跳上馬背,那壞心眼的棗紅色戰馬立刻向城中跑去,留下了嘲諷般的嘶叫,讓我不得不把頭緊緊貼近金色的胸膛。
“城主,莫倫將軍已巡查邊境歸來,現正在殿外等候城主召喚!”去年才從摩訶逃出來的宦官斯瑪用那惹人厭的聲音向我的父親稟報著。
“進來吧!”一個渾厚的聲音從殿內傳來,那正是我父親的聲音。我牽著莫倫的手,掀開朧月帳進了父親殿內。殿正中,一個威嚴的身影端坐其中,銀白相間的鬢角訴說著城主滄桑的一生,眉宇間的銳利如同雄鷹一樣,似乎能瞬間看穿一切。
莫倫鬆開我的手,局促整理一下金甲,旋即單膝著地,右手緊緊握拳貼近左胸口,深深埋下了頭:“城主大人,卑職巡查大燕邊境歸來。”
“邊境可安好?”父親雙眼仍盯在兵書上,但我分明看見他眼角的餘光時不時掃視著莫倫,讓我心裏生出莫名不安。
“回城主,一切安好。大燕農商與我國牧商互通有無,來往頻繁。”
“大燕有新消息嗎?”父親仍舊盯著書。
“正要稟報城主。”莫倫猛地抬起頭,棕色眸子顯現出一絲不安。“從大燕都城上州傳來消息,頻繁侵擾我國的皇帝炅冥帝已經駕崩!”
“什麼?”父親驚得扔掉了兵書,我也嚇了一跳。這炅冥帝在位二十三年,對涼都這座不歸屬任何國家管轄,卻又是幾國間相同要鎮的城市,總是虎視眈眈,恨不得吞下而後快。父親作為涼都城主,卻總不溫不火,不明確表態是否歸順。於是炅冥帝按捺不住對這塊肥肉的**,一次次派兵侵擾邊境。若不是身為胡人的莫倫在此戍守,恐怕涼都城早已經是大燕掌中玩物。想到這兒,我不由得看了看那雙棕色眸子,臉不禁緋紅起來。
“可是出乎朝臣意料,繼承大統之人卻非太子,而是大行皇帝長公主朱嬅公主。”莫倫接著答道:“朱嬅公主於炅冥帝氣息奄奄之時,先控製禦林軍,又軟禁太子,現已昭告天下於十日後登基。”
“那是他大燕之事,於我涼都無幹。”父親的眼睛又盯在了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