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從阿拉伽草原的最東麵躍出, 金色輝煌, 赤色宏壯, 如同一團火燒灼了雲濤, 天邊燃燒著永不止息的烈焰, 萬丈霞光如火蛇一般搖曳。
多熟悉啊,像是沃彌德瑞克火山裏那片天空上倒流的岩漿。
文卿躺在帳篷頂上, 朝陽映入他的瞳孔,正如當時那個名為卡隆的大惡魔占據了他的全部心神。
他已經在這裏躺了整整一夜,這一整夜的時間,他都隻是望著磅礴的星空。閃爍的星光能令他平靜, 也能令他心中空蕩,他不想去想任何東西, 隻是看著星星, 任由圓月的銀輝淌過他的瞳孔。
直到太陽升起來,它的光芒刺痛了他的雙眼。
心理意義上的刺痛。這種刺痛驚醒了他。
“我不敢相信這個早上你沒有做晨禱, 吉莉安。”文卿說,“阿泰尼昂對你太放鬆了。或者說他給你放了假, 告訴你隻要照顧好客人就行?”
吉莉安爬上他的帳篷,毫不客氣地噎了回去:“你算哪門子的客人?又是不請自來,又是舉止可疑的。我是要看著你,免得你做什麼壞事。”
“看來阿泰尼昂給你放了個假。”文卿下了結論。
他調整了一下姿勢,雙手墊在腦後,愣愣地看著朝陽出神。
一直穿同一身可不是他的風格,昨天吉莉安離開之後, 他就進帳篷換下了戰鬥服。
現在他一身純白,上半身穿著腰身和袖子十分肥大的襯衣,寬鬆的衣服愈發襯托得他身形纖細,精美的蕾絲點綴在白衫的前胸和手腕處,這一切原本是都會令他看起來高貴和典雅的,可文卿隻是老老實實地把袖口用結繩束緊了,領口開衩部分的繩子卻沒有係上。
這件襯衣是深V領,係上繩子後它隻會讓人隱約窺見其主人胸口流暢的線條,那種視覺效果會相當美妙,佐以昂貴而不貼身的麵料和華貴的蕾絲、刺繡後,這正是貴族們所推崇的,含而不露、精致體麵的性感。
可文卿沒有係繩子,囂張地敞著他漂亮的、介乎於男人和少年之間的小半個胸膛。
你知道一個人的性格是很容易從這個人的穿衣打扮上看出來的,確切地說,一個人的審美裏包含了他的性格。服飾猶如麵具,服飾更是盔甲,可對有些人來說,服飾是他向外界展示自我的看台。
所以人們其實很容易從文卿身上看出他的性格,哪怕他靜靜躺著,半張著眼簾,既沒有看任何人,也沒有說話。
柔和的晨光灑在他的身上,他被照亮的胸口宛如一汪溫熱的牛奶。他的頸向後伸展,好像花枝甘心承托一朵含苞的花,他的麵龐也正如花一樣動人,稚嫩的花瓣上猶沾染著晨光。
他躺在帳篷上,深陷的鎖骨裏沉澱了一小片暗影。
就像吟遊詩人們的詩曲和歌謠裏無憂無慮的少年——或者青年——誰在乎?他的年齡絕非秘密,可年齡這事兒對某些人來說是模糊化的,某些人可以活數百年、上千年,眼瞳裏依然燃燒著青春的火焰。
他用來搭配舒適的白色襯衣的,是一條白色的緊身褲。有彈性的織物貼在他的皮膚上,勾勒出他修長的腿,和腿部的曲線。往下是一雙包到小腿的淺棕色長靴,方頭,有跟,站立的時候這樣的靴子能淋漓盡致地顯示出他合宜的腿部肌肉。
按獸人的審美來看文卿實在是太單薄了。他的骨骼不夠粗大,他的肌肉不夠厚實,他的體毛過分稀疏,他的神態和眼瞳也太清澈天真,沒有屬於獵食者的冷酷和鋒利。
那身純潔無瑕的白衣和白褲都讓他顯得分外的柔和,陽光中,他看上去那麼年輕,跳躍的少年感從他晶亮的綠眼睛裏透出來,他與這個部落格格不入,可當他躺在帳篷上,悠閑的樣子又顯得和這個部落妥帖相融。
吉莉安已經站到文卿身邊,但她沒有看文卿,因為剛爬上來的時候她看了一眼文卿,就覺得心裏惴惴發慌。
陽光照得她很熱,熱得她後背發間都是汗意。也不知怎麼回事,明明天氣很好,看雲層的狀況,最近幾天裏也不會有雨,可風裏就是潮乎乎的,又濕又膩,讓她呼吸困難。
“早上好,吉莉安。”文卿懶洋洋地說,“草原上的陽光太好了,我也沒什麼事可做,幹脆曬一天太陽。你呢?除了陪著我還有事要做嗎?”
“沒……沒有。”吉莉安呐呐道。
她隱約覺得好像是有什麼事要做的,可一時間根本想不起來,又因為心裏發慌,恨不得馬上離開這裏,也顧不得那麼多了,趕緊回答沒事,心想等她走遠了再想她原本是要做什麼。
而後她就聽文卿說:“那你去部落裏幫忙吧。阿泰尼昂肯定不會再讓我幫忙了,又是‘不需要客人做’那一套。你代我去,吉莉安,那個狼人大叔叫什麼來著?你肯定認識,他有活給你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