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恩托微微轉臉看著文卿,不明白他為什麼不像剛才那麼開心了。小孩子的心情真是多變,他想,簡直要歎一口氣來表示自己的無奈。
他還能怎麼辦?難道他能放著小朋友不開心不去管嗎?
但安慰人實在不是他擅長的事情。一般沒人敢在他麵前不開心,更不敢表現得這麼明顯,蒂恩托一時間有些發愁,一時間又覺得有些好笑。
文卿:寵我!寵我!快來寵我!
蒂恩托抬起手,猶豫了一下,輕輕揉了揉文卿的腦袋,文卿有氣無力地隨著精靈王的動作晃動著身體。
看來摸摸頭沒多少效果。蒂恩托停下手,猶豫了一下,把那隻手搭到文卿的肩膀上半圈住文卿,而後彎下腰,在另一邊吻了吻文卿的麵頰。
文卿馬上就笑了,扭過頭飛快地啵了蒂恩托一口。
“現在換你來彈。”他說。
蒂恩托沒法不同意,對著那張仰起來看著他的、弧度柔軟的笑臉。他繞到另一邊坐下,將手放上琴鍵,略作回憶,隨即簡單而輕快的旋律就響了起來。
但他彈這首曲子和文卿彈這首曲子的感覺完全不一樣——如果說文卿彈奏的時候淋漓盡致地表現出了它的童真和快樂,每一個音符都在大笑和歡歌,那麼蒂恩托的彈奏就帶著從容:一種按部就班、麵不改色的從容。
文卿聽他彈,越聽越覺得有意思,樂不可支地笑倒在蒂恩托的肩膀上,被他活動的肩膀顛來顛去。
蒂恩托自己也知道自己彈得不夠好。不是技巧方麵的,這首曲子從技巧上說其實很簡單,沒有反複雕琢出來的沉重低鬱的段落,沒有那麼多音量的變化和突如其來的轉折,甚至沒有深沉的情緒,然而詮釋出這首樂曲依然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因為它盡管快活、盡管天真,那種快活和天真卻一點也不淺薄。
藝術作品要表達快樂一點也不容易,稍不注意就會被苛刻的評論家批駁說“低級媚俗”,就好像藝術裏必須要悲涼、痛苦、孤獨一樣,但凡沒有就隻能給平民百姓玩笑取樂,上不得台麵。
文卿一向對這種看法嗤之以鼻。人世的快樂是多麼精彩紛呈啊,哪怕最高明的藝術家也不能描摹具體,從這個角度來說,悲劇和喜劇都是一樣的,都有無限的可能,並且能夠深入到人性。
不過這首曲子的快樂就屬於評論家也不會過於苛責的那種快樂。
在主要大調中,C大調被形容為“如山穀般的寧靜和晴朗”,最易於展示出光亮明朗的效果,而這首曲子就使用了C大調。再加上這首樂曲如行雲流水、一氣貫注,怎麼說呢?它就是充滿夢幻,天真無邪而又活力十足的。
演奏它不可拘泥於技巧,哪怕彈錯幾個音都沒關係,要的就是那一股子歡快活躍的興味,彈出來之後簡直能使晦暗的房間整個都明亮起來。
而蒂恩托,他哪裏有半點天真活潑的樣子!
文卿笑個不停,卻在蒂恩托彈完之後催促他:“再來一遍,再來一遍!”
然後在蒂恩托重新彈起的時候,他隨著調哼起了歌:“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
他用中文唱的歌,蒂恩托聽不懂歌詞,但他沒有再往後彈了,就那麼不斷重複最開始的旋律,一直彈一直彈,彈到文卿的淚水濕透了他的肩頭。
蒂恩托停住了。
“不要停下來,蒂恩托,繼續彈。”文卿低聲請求。
於是音樂又響了起來。
熟悉小孩子的人都知道,小孩子情緒激烈,哭起來大多是嚎啕大哭,受寵的小孩子尤其會哭得聲嘶力竭。
要是一個小孩子學會悄悄地哭,那完了,他不是傷心到極點,就是長大了。
蒂恩托不熟悉小孩子,但他的意識時刻籠罩著精靈國,關注著精靈國的任何角落,也見識過年幼的精靈滿地打滾,所以他對此略有心得。文卿哭得毫無聲息,他有些吃驚,吃驚過後的第一反應就是用空閑的那隻手去撫摸文卿的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