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1 / 3)

文卿當然不肯滾, 起碼不肯立刻就滾。

他與生俱來的敏感天性讓他能覺察到一切他想知道的細微變化,包括但不限於別人的心情。他也擅長使用自己的天賦, 注意到所有旁人不會給予關注或者幹脆說旁人根本就沒辦法關注到的微小細節,攝取信息並且整合它們。

這無疑為他蒙上神秘莫測的光輝,畢竟他是如此散漫,從不認真思索,但永遠對答案了然於心。

任何一個行業裏的成功者都有這種能力,但多半都是在長年累月的拚殺博弈中後天鍛煉出來的,鮮少有人生來如此。

而那生來如此的少部分人,從誕生起就是領導者和掌控者, 哪怕他們自己沒有這樣的認識。這種人隻要稍微一個打量就能看透你, 他知道怎樣撥動你的心弦也知道怎樣能讓你萬劫不複,因而即使他並不刻意,也難免會在一定程度上掌控你。

文卿沒有仔細關注過自己的天賦, 他所有的判斷還都隻是出自本能, 粗糙而不經意,可就是這樣未經雕琢的不經意才最是無跡可尋。

如果說在簽訂契約之前卡隆大魔王對他的態度是既沉迷又警惕, 那麼簽訂契約之後那一丁點的警惕便灰飛煙滅了,隻剩下沉迷,像是麵對一隻已經被圈養在籠中的小動物,鱗爪再怎麼鋒利, 卡隆也不放在心上。

魔族的占有欲是個很難解釋的玩意兒,大抵就像是遊戲裏的無可更改的人物基礎設定一樣,不需要追究是否合乎邏輯, 反正它就是那麼存在了,由此順理成章地成為邏輯的一部分。非要打個比方的話,它像是種族的劣根性,但凡是個魔族,性格裏就會有這種成分,區別隻在於多數種族總是竭力藏起自己的惡毒,而魔族最不在乎。

契約之後對方就隻看得見那隻小動物柔軟的皮毛了,就像人們去動物園的時候就算麵對危險的食肉動物也不會心中膽怯,因為對方看上去再怎麼自由,本質上都已經被牢牢鎖在囚籠裏。

狡猾的惡魔肯定在契約上做了什麼手腳,文卿對此心知肚明。但他毫不在意。除了靈魂以外他身上沒有值得卡隆貪圖的,而作為虔誠的信徒,他的靈魂永遠受到自由之神的庇護。

這家夥關心的重點有點跑偏……一般正常人在這時候就會開始考慮卡隆究竟想做什麼了,然而文卿卻覺得無所謂。

他隻關心卡隆對他的態度,而在作出放肆的舉動後卡隆依然不動如山的時候,他就清楚自己已經有了在卡隆麵前為所欲為的權力,放心大膽地纏了卡隆半晌,撒嬌打滾,興奮地又說又笑又問,想知道卡隆做了什麼讓他那麼難過。

可卡隆隻是笑。或許是非人的緣故,他眼裏天生一股哥特式的癲狂,即使身著豔色站在輝煌而刺目的焰流下,也顯得十分陰鬱。

這傳說裏的大惡魔其實並不算美,他清秀的麵容甚至還很文弱。像個身體不太好的小少爺,出行時必有忠仆的重重護衛。

然而他的魅力卻十分深刻,以至於非要在人們的心底刻得鮮血淋漓才肯罷休。

卡隆和蒂恩托不同。文卿想。他們太不同了,完全不應該放在一起來比較。

他在過度愉快和興奮裏有些發昏的頭腦漸漸冷卻,才開始驚訝自己為什麼會犯這樣的低級錯誤。

卡隆和蒂恩托完全不同。他們是兩個種族,兩種處境,還活躍在不同的時代,因此也不可能有任何接觸,至多都對對方有所耳聞,性格外表氣質更是天差地別,這種不同倒不好說有何高下之分,可迥異是不容置喙的。

蒂恩托是一首完整的大型套曲,他和周圍的環境相處融洽相得益彰,他就是一整座森林,他外放的自我囊括了天空花鳥樹和土地沼澤小溪,這套曲便也剪裁有度,磅礴且悠長;卡隆卻是不協和音,是兩個音節之間最為刺耳的音差,非常不協調,非常不悅耳,非常短促,卻能撕裂整部樂曲的和諧。

像是白紙上的一個黑點,能以一己之力破壞全境;像是脆亮的一耳光,把夢中的人鞭醒。

隻要看過一眼,就會牢記一生——那才是卡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