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沙中傳來的震動越來越大,很快的,在他們的注視下,一朵又一朵白色的花爭先恐後地從土地中冒出來。
它們衝出土地的速度很快,快到人們根本反應不過來,就像平常的某個春天,一夜之間所有的枯枝上都長出了新嫩的綠芽。
好像隻是一刹那的工夫,白色的花苞便布滿了這片沙土的表麵。它們排列有序,整整齊齊地直線對齊,無論是橫看豎看還是斜看過去,每一朵花的大小都相差無幾,每一朵花的結構也都一模一樣,包括花朵之下的枝條,連傾斜的弧度都是那麼的整齊劃一。
它們安安靜靜地靜止在沙地上,肥厚的花瓣閉攏著,在月光、星光和遠處岩漿的火光中,大片的白色花苞顯示出薄如蟬翼的半透明感。
文卿飛快地從背包裏拿出三個小藥瓶,其中兩個分給特蕾莎和傑克。
“快喝光。”他急匆匆地說,率先把藥瓶中的液體一飲而盡。
特蕾莎和傑克趕緊也喝下了它。
就在他們咽下口中藥劑後的數秒之內,白色的花朵終於開了。
那場麵要怎麼說呢?
看過電視上的紀錄片嗎?隨便哪種擁有半透明的、薄薄羽翼的昆蟲,在高倍攝像頭下整理羽毛的片段。
那種極薄的脆弱,讓人忍不住擔憂它會輕易被清理的動作折斷;但又極為柔韌,振動的時候人的肉眼根本隻能看到殘影。那種起伏中會有奇特的力量感,令人驚異於如此小的昆中體內竟然會有如此強大的力量。
這白色的花從外形來看像是蓮花,慢慢打開的時候,花瓣中顏色深一點的莖絡仿佛正在用力,顫動清晰可見。
一大片白色的花苞,每一朵花都是如此。這一幕與其說是美,不如說是某種震撼。
其實這種花在神眷大陸根本就排不上號,也不是沒有被人發現過,但人們發現它既沒有藥用價值,對於生長條件又有苛刻的要求,隻能在格維西山地上距離沃彌德瑞克火山的一個固定範圍內生長,久而久之便被遺忘了。
甚至沒有一個名字。
這種觀念實在是太差勁了,文卿想。
——而且它當然不會毫無價值。
“咦,”特蕾莎忽然說,“好香啊。”
她不自覺地露出沉迷的神色,眼神迷蒙,瞳孔輕微渙散。另一邊的傑克沒有特蕾莎那麼高的精神力,早在花剛開的時候就暈暈乎乎地憨笑起來,嘴裏含含糊糊地輕聲嘟噥著什麼。
他們一左一右地站在文卿身後,卻不約而同地忽視對方,連帶著也忽視了文卿——特蕾莎眼中的最後一點清醒也悄無聲息地隱沒了,像是漂浮在水麵的羽毛終於還是沉落水底。
這種花哪裏會沒有用?它是最好的□□,如同墜落在心底的夢裏。
有些秘密在心裏隱藏太深。
也可能越是樂於向外界展示自我的人,就越是清楚必須保有心底的某個部分絕對不受到幹擾?
於是那夢中渺渺暝曚,一切都不甚清晰,也沒有具體的物象。
文卿微笑起來,他自己看不見他的笑容——他看著眼前的景色逐漸變得光怪陸離,光與影如同抽象畫一樣扭曲,周圍的環境都像是潑灑了過多油墨,濃烈,鮮豔……而特蕾莎和傑克漸漸消失在他的眼中。
和他預想的差不多。
他閉上眼睛,不再深想,而是放任自己沉醉於不知何時飄來的香氣裏。
那是極為清冽的芬芳,如同一朵花流經冷泉,香氣幽深而又寒涼。
或許是在夢裏的緣故,香氣燃盡以後總有些寂寥。
文卿是最後沉浸其中的人,也是最先清醒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