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些,老王的神情也很黯淡,隻坐了一會便與我告辭了,可是老王此後每隔幾天就會來公司找我,每次還是欲言又止。可我就是不想原諒方工,始終揣著明白裝糊塗。
直到最後一次,老王帶了一盒月餅送給我,並讓我有空回廠子看看,因為那裏馬上要被爆破拆遷,開發成商業住宅了,恐怕以後要找回憶都沒有地方去了。
這十年,我都未回廠區一次,因為我怕回憶,怕想起自己那悄然逝去的青春和不堪回首的失敗的婚姻。由於不想讓老王再失望,我終於答應了他。
老王眼中的欣喜讓我明白,他的確是為那個傷透了我的心的人而來的。老王走後,我便反悔了,也狠下心沒有按約定的時間回廠區。可又怕老王寒心,我三天後才給老王家打了一個電話,但是——”
說到這裏,徐女士已經淚流滿麵,難以自已。
“徐女士,您不要激動,生老病死,是再正常不過的情況,我們都有那麼一天的。”
接過阿迪遞過的紙巾,徐女士輕輕拭去了臉上的淚水,沉默了許久,方才繼續說道,“事實上,老王就是我們的師傅和老大哥,從我和方工入廠,手把手教我們做工和使用機器,而方工則是老王最滿意的徒弟。
那時的同事關係與現在的職場絕對不同,我們不僅是同事,更是親人,雖然也有人際關係上的溝通問題,但是絕沒有現在這麼複雜。大家工作的時候都是單純為了奉獻,絕少考慮到自身的利益。
老王的家人說,他這麼多年,都一直守著廠房,每個月隻有五百元的工資。當初的同事,大部分都下崗再就業,隻有他對廠子不離不棄,下崗後自願做廠房保安,愛廠如家,廠子裏的所有設施,都保養如新,等待著重新開動的那一天,可是沒想到等來的卻是廠子被收購,即將變成商業住宅用地的消息。
廠子要被拆了,老王的保安工作也幹到了頭,五百元的工資也早在半年前就停發了,可是老王還是風雨無阻,以廠為家,家人都不理解,可老王還是堅持如故,並堅稱一定會找到使廠子起死回生的機會,但是一切都無濟於事了。
老王身體本來就不好,下崗後又沒有醫保,根本沒有多餘的錢來治病,其實他來見我時,就已經病入膏肓,我打去電話的前一天,老王在廠區禮堂門前突然去世了。
得知這個消息後,我懊悔異常,如果我能在約定的時間,去廠區一次,老王也許就不會走得那麼早,而我連送老大哥最後一程的機會都沒有了。
應該說,這一切都怪方工,如果不是他的緣故,我怎麼忍心拒絕老大哥的要求。所以我的心情非常不好,再過幾天,天天就要起程了,而我也在猶豫要不要帶天天再去廠區一次,可是怎麼想也下定不了決心,所以隻能向史醫生求助了。”
阿迪雙手支在胸前,麵色嚴峻,或許誰聽到這樣的講述,心情都不會愉快,並不是為徐女士失敗的婚姻,而是為老王那站立在廠區前那寂寞的身影,那即將被爆破拆遷的廠房,不久之後就會變成又一片繁華之地,可是誰又知道有多少人的青春和熱血曾經在那裏揮灑過,奮鬥過,拚搏過呢。
時代變幻,改革更替,可是在改革大潮下,人的命運,尤其是弱勢群體的命運,又有誰真切關注過,真心為他們著想過呢。
“這樣吧,徐女士,看來老王一定是想讓你帶天天回廠區一趟。我明白你的顧忌,就讓我替你去一次,怎麼樣?去了就會知道方工的目的,等我搞清楚一切後,再告訴你,由你決定去不去,好不好?”
徐女士沉吟良久,終於點了點頭,“如果你見到了他,請不要提我和天天的名字,他那個人很偏執,如果知道你是為我探查情況的,估計會對你出言不遜甚至大打出手的。”
“你放心,我明白。”
送走徐女士後,我沒有馬上返回診所,而是一口氣跑到了勞保商店,買了一大堆勞保用品。
當我氣喘籲籲地背著大包跑回診所時,阿迪已經在仙人掌處望眼欲穿了,“我發現你是越來越囂張了,上班時間也跑出去逛商店。”
“Look!”
“什麼啊?”
“安全帽,口罩,膠皮手套,撬棍,手電筒!”
“你要幹嗎,去搶銀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