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之前,公孫家從不收女侍。
那天夜裏醒來後,滿地的淒慘,衛家隻剩我一人,出現在我麵前的是另一個家族,站在前麵的是一對麵善的夫婦,婦人手裏牽著一個男孩兒的手,那男孩兒和我一般大小。
“老爺,這可怎麼辦?”
“哎,緊趕慢趕,終究還是晚了一步,衛家……”
“爹、娘,至少還有個妹妹,我們把她帶回去吧?”
男孩兒說著,靜靜地看著我,那眼神,似無意卻足以讓我傾盡一生。
“走吧衛央,我可憐的孩子。”夫人伸出了手。就這樣,我進入了公孫家。
我曾經聽父親說起,他在秦國有一位故交,如今看來,應該就是公孫先生了。公孫家不但幫我安葬了衛家百口冤魂,還記掛著為衛家報仇的事。公孫先生劍法精湛,不但收留了我,還教我劍術。其實我並沒有拜師,我是偷師。
那個小男孩兒,公孫公子,體弱多病,公孫先生想讓公子學習劍法,強身健體。那天我給夫人送茶,路過庭院,看到公孫先生教公子練劍,便忍不住偷看一眼,不料被先生發現,先生本想嗬責於我,不料公子喚了一聲,“爹!”先生看了看我,歎了一氣,作罷。自此,我便天天偷看先生和公子練劍,他們自然知道,但再也沒人製止。
我的身體流淌著衛家的血脈,就像那鐵水澆鑄的劍魂,我延續了衛家習劍的靈性,日複一日,我終於等到了那一天。
那年我十八歲,那一天,公孫先生終於找到衛家的仇人。公孫家舉門出動,公孫公子自然也不例外,而我例外,因為我不是公孫家的人。公孫先生交代夫人看好我。可是,那是衛家的血債啊,我衛央怎能坐視不管?!後來還是公子說了一句,“爹,讓衛央去吧,放心,我在她身邊。”這個沉默的大男孩兒,這十年來和我都說不過幾句話,但是每一句都深深烙在我的心上,讓我無法忘懷。
那一戰,我終究沒能手刃仇人,公孫家也損失慘重。為了公子和我,公孫先生收起長劍。我不怨公孫家,我甚至愧對他們,但是,我恨趙國!
為了故交,公孫家以一族之力討伐趙家,十年前,還是趙家,十年後,已是趙國!公孫先生說,如果不是衛家的劍術和財富,趙家不會變成今天的趙國。這便是衛家慘遭滅門的原因!
公孫家再沒能崛起,先生並非不想重振公孫家族,而是因為秦國,彼時秦國尚弱,不足與趙國抗衡。公孫家討伐趙國一戰,成為趙王施壓的借口,秦王下令,公孫家或舉族殉國或改姓還田。
活著,才有希望,公孫先生當然選擇後者。但是公子不答應,公子很少與人爭執,那晚他歇斯底裏,“我公孫起生是公孫人,死是公孫鬼!”任憑先生和夫人如何勸說,公子皆聽不進去。後來我鼓起勇氣對公子說,“我們隻要記住自己是誰就行了,至於別人怎麼說,重要嗎?”說完這句話,我再不敢看公子一眼,因為這對我來說是奢侈的,我並沒有資格過問公孫家的事。我隻好轉身去給衛家的靈位上香,我哭了,我沒有實現臨行前在衛家靈位前許下的諾言,甚至還連累了公孫家。
一方手絹遞了過來,“放心,我一定幫你報仇!”是公子的聲音。
可是,這句話就像那年的春陽,將我內心的冰雪融化後便沉寂了。
為了生存,公孫家改姓白,搬離了原來的地方。就在那時,一個女人出現了。
柳鶯,一個水一樣的女子,如果我還在衛府,或許我今天也是這個樣子,可是生活讓我手中多了一把劍,殺人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