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搖搖頭,我不知道他的地址,我隻知道他在青島。
哦,可是這樣的信,無法投遞到他手裏。他接著提醒。
那能送到青島麼?隻要送到青島就可以。我不在信封上留地址,就是怕郵局給我退回來。隻要信能到青島,隻要他去郵局,說不定,就能看到。
他疑惑不解地看著她。她雙手捧著那封薄薄的信,虔誠至極地從郵筒的縫隙裏慢慢塞了進去。
她真是個傻瓜。他相信,蘇柏念一定是那個中年男人的名字。
五
每個星期天,她都會去他的櫃台前寄信。穿淡藍色的裙子,抹淡藍色的唇膏,用淡藍色的彩筆,投淡藍色的信封。
她是那麼惹眼。久而久之,郵局的人都認識了她。不過,不知道她的名字,隻好叫她星期天小姐。
她不知道,他愛她。她更不知道,她郵給蘇柏年的信件,全部從青島退回了始發郵局。
他把退回的信件一封一封地整理出來。
他沒有把退回的信件交給她。他知道,那是她生活的希望,也是她每個星期天來郵局見他的緣由。
為了能更清楚地了解她,他冒著坐牢的危險,私自拆閱了她的所有信件。
他終於了解一切關於她的故事。
她把一切都交給了那位中年男人。男人已婚,家居青島。戀情失敗後,男人給她彙了五十萬分手費,算是告別一切過往,希望她重新開始。
為了留住那十張彙款單,生活並不富裕的她拒絕兌領這五十萬。因為這是男人留給她唯一的東西。
她仍舊愛他。為了得到這份虛無縹緲的戀情,她寧可遭人唾罵,與道德的巨輪背道而馳。
她想過自殺,可是,她心有不甘。她覺得此生至少應該見上男人一麵,真摯地告訴他,她和其他女人多麼不同。她不是因為金錢而靠近他。
男人說過,他偏愛藍色。那既是寬廣的魂魄,亦是青島的標尺。因為這句話,她把一切衣服和唇彩都換成了藍色。如此,男人偶然回來,在洶湧的人流中,也能一眼看到她。
捧著那堆藍色的信件,他終於哭得沒了聲息。
六
他決定解救她。
當她再次拿著信件去郵局投遞的時候,他忽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我愛你。他隻會說這一句話。
她莫名地看著他,不知所措。
我愛你。兩年前,你每天下午五點都會從這裏經過,穿粉紅的裙擺和綠色的高跟鞋。那時你是多麼快樂,你像一朵帶著焰火的玫瑰,點燃了我的生活。你知道嗎?我每天下午四點五十都會站在這裏等你經過。可惜,林芳嬈,你從來沒有注意過我。
兩年了,我愛你整整兩年了。七百三十天。你知道思念為何物嗎?
她不說話,低著頭,看著那封藍色的信件,默默流淚。
他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通過話筒傳出來的。站在郵局裏的所有人都驚呆了。
她站了很久。他的熾熱的眼神裏帶著晶瑩的淚花,是那麼真切,那麼令人動容。
她收回了那封藍色的信件,答應了他的求愛。
七
她每天都會去郵局等他。黑色的馬尾束在腦後,穿粉紅的裙擺和綠色的高跟鞋。立在風中,有股傲人的美。
那是他一生中最美的時光。
他覺得生命裏所有的事物都在悄然變幻。每一個步履都像要踩出一朵花兒。
第一次走進他的臥室,她笑了,彎下身去,把一片淩亂狼藉收拾得妥妥帖帖。
此刻,他正走在回家的路上。她說,要給他一個驚喜。
在一個精致的木盒裏,她看到了一堆熟悉而又陌生的信件。這些被人私自拆開的信件,像一團藍色的烈火,像一波無情的浪潮,於刹那間將她吞噬殆盡。
他在溫暖的屋子裏找了很久,始終沒有看到她。他安靜地坐下來,一麵撥弄盒子,一麵給她打電話。這些天來,他一直想要把事情的真相告訴她。
盒子裏是一堆黑色的灰燼。電話是關機的回音。
他到底把她給弄丟了。
八
他換了工作。
城市有七個郵局。他每天都會去一個。穿藍色的外套和藍色的褲子。用粉紅的信封郵寄,用綠色的彩筆寫字。
信封上沒有地址。隻有一個簡單的名字,林芳嬈。
他堅信,有一天,她一定會看到其中的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