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輯 底片上的深冬 零下十九度(2 / 2)

等明天見了麵再說吧,還不知道此人長的是多少像素呢,如果太模糊的話,那還是算了,本姑娘不太喜歡抽象派的作品。

4

林子萱去和李泊然在咖啡廳約會的時候,我一直坐在對麵的小餐館裏默默監視。當林子萱微笑著伸手接過李泊然手裏的玫瑰時,我氣得一巴掌就把餐館的小茶壺拍到了地上。

好你個林子萱,裝什麼淑女?真是假得不能再假。一束玫瑰就把你給俘虜了?我們李白工作室的經紀人也太廉價了吧?

下午六點的時候,我給林子萱打了電話,還沒等我開口審問,她就在那頭炸開了,天啊,你知道麼?給我寫信的竟然是李泊然!全省奧數第一名喲……

電話之後,我心裏失落極了。我暗罵自己,這有什麼可惱的呢?不就是個林子萱麼?缺了她,李白工作室照樣可以生意興隆,財源廣進。再說了,這麼個粗聲粗氣對我大呼小叫的野丫頭,早走早好呢!

躺在床上,心裏還是止不住惆悵的洪流。我知道,自己有多麼不情願幫李泊然寫信,可那有什麼辦法呢?盡管我曾狠下決心要把那封信的最後落名換成李興海,可寫到最終,還是沒有那樣的勇氣。

5

2004年秋天之後,林子萱和李泊然忽然變得形影不離。那些日子,李泊然為了比賽,天天參加奧數集訓,一向沒有耐性的林子萱,一改常態,默默地站在學校門口的公交站牌下等他。

我鼓足勇氣,蹬著山地車衝到林子萱的麵前,嬉皮笑臉地問,奧數冠軍還沒出來嗎?林子萱搖搖頭,一言不發。

我忽然覺得我們之間的距離變得好遠好遠。我故作從容地擺擺手,你倆好好算哈,要是找到中獎號碼規律的話,記得給我發個短信啊。

眾望所歸,李泊然到底得了冠軍。學校貼出大紅喜報那天,林子萱沒來上課。我坐在空蕩蕩的椅子上,朝著遠處的山巔發呆。

林子萱朝我哭訴李泊然移情別戀的過程時,我除了心痛,還有種說不出的喜悅和快慰。原來那些天,林子萱不是為了等李泊然,而是為了等一個答案。

李泊然最終選擇了那個能歌善舞小鳥依人的鋼琴女孩。那是我第一次見林子萱哭。我相信她動了真情。

6

林子萱說要出國留學的時候,我正在籌謀一封向她表白的情書。

這是她爸爸做的決定。多倫多,地球的另一端,太平洋的另一岸。

記得那天我孩子氣地問過她一句,不去不行麼?她笑笑。我知道,在這個懵懂而又憂傷的年紀裏,命運和路途往往都輪不到我們抉擇。

這封打算給林子萱的信,一直沒有寫好。

冬天的雪呼啦啦地來了。林子萱說,出來吧,一起看雪,明天就去多倫多了。

我和林子萱在白雪洋洋的大路上走了很久很久。手僵了,腳麻了,還是舍不得說再見。我知道她想見一個人,可我爭取了很久,李泊然還是不願見她。

我開始討厭懦弱的自己。如果當初我勇敢一些,直麵拒絕李泊然的請求,大方地送出那封由我代筆的信件,今天的林子萱是不是就會快樂一些?

二十四小時之後,林子萱上了飛機。在她手機處於關閉狀態的時候,我發出了一條冗長的短信。丫頭,你聽過這個故事嗎?在漫漫大學的天氣,隻要和一個了解你的人選一條不拐彎的路,一路走下去,迎著風,抗著雪,大步流星,義無反顧,直到頭頂蓋滿白色的雪花,那麼,你就注定可以和這個人十指緊扣,白頭偕老。

7

林子萱走後,我第一次進書店買了世界地圖。因為我實在想要知道,從中國大理到加拿大的多倫多,究竟隔著多遠的距離。

無數的線條在地圖上舒展蔓延,那是莽莽的山川和鐵路。紅藍相疊,經緯交錯。湛藍的太平洋在有限的視野裏變得溫潤且柔和。

一月,林子萱發來郵件,她說,你知道麼?多倫多和北京竟然有十三個小時的時差。

我知道,這些我都知道。因為你,原本對地理了無興致的我,忽然開始關注多倫多的一切狀況。我知道,你所在的城市是加拿大的工業和商業中心;我知道,它地處北緯43度39分,西經79度23分;我知道,我的白天是你的黑夜;我也知道,那裏的冬天極冷極長,風聲呼嘯,雪似冰刀……

隻是,你知道我那條短信的意義嗎?

二月,林子萱發來郵件,內有一張截圖,是手機上的天氣預報。小雪,—21℃—19℃。

圖片的右下角,有一段拚上去的暗灰小字——請問,這麼冷的下雪天,抽象派的你敢不敢陪我一起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