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月後的測試,讓我忽然對她感激涕零。期末的工作愈加繁複,她終於停止了對我的補習工作。原本我該慶幸脫離苦海,從此重獲自由,卻不知,怎會在心間無緣無故多了一團失落的雲霧。
她叫夏小炎,348班的數學老師。我叫李興海,345班的問題男生。三堵牆的距離,到底阻斷了我和她的聯係。
日記裏忽然多了一個俗氣的名字。我開始懷念那些與夏小炎有關的日子。我甚至會想,如果那次考試,我故意將所有題目做錯,再次倒數第一,她是不是就會繼續良心發現,對我循循善誘?
夏小炎時常會經過我的窗前。她走路的時候,後背挺得筆直,活像一朵出水的盛蓮。我時常故作冷漠的低下頭,而後用企盼的餘光目送她離開我的視野。興許,她一直都不曾發現,坐在窗前的那個短發少年,就是當日那個站著都能睡著的問題男生。
我記得她走路的樣子,甚至清楚地明白,她什麼時候有課,什麼時候會經過345班的床前,進入348班的教室。
每到那個熟悉的時刻,我就會拋開一切惡作劇,安靜而又冷漠地坐在位置上等她。短短的幾秒,時常令我覺得像是一次次不期而遇的,心照不宣的會麵,讓我暗自欣喜若狂,讓我對明天充滿了迷茫的希望。
我的數學成績再度急轉直下,時常在腦海中看到她的模樣。似乎,她還在問我問題,而我,亦還是愣愣地不發一言地站在原地。
很多時候,我真想勇敢一點,在她快要經過我的窗前時,塞給她一篇日記,一聲問候,或者,一封早已寫好的告白信。
聖誕的時候,我買了一張熱情洋溢的賀卡,上麵畫著一位手捧玫瑰的少年,以及一棵簌簌凋零的梧桐樹。第一次看到它,我便由衷喜歡。彷佛,我就是那個癡癡的少年,心懷一縷溫情,默默地站在梧桐樹下等待,春去秋來,無怨無悔。
我跑到幾裏外的郵政將賀卡寄給了她。賀卡的內頁,隻字未落。而我,卻像完成了有生以來的第一件大事,倍覺舒暢。
四
一周後,夏小炎即將結婚的消息傳得滿城風雨。我安坐在原位上,默默地等她經過我的窗前。不知從哪兒道聽途說,班上忽然有了她的愛情故事。一向擅長八卦的我,第一次保持沉默,第一次不對這樣的事情添油加醋。
我開了窗戶,冷風呼呼地灌進我的衣領。我想在她經過時,輕輕地對她說一聲謝謝,並祝她甜蜜美滿。可想好對白,眼淚便極不爭氣地湧了上來。我一麵起身關窗,一麵揉著眼睛大罵:“這什麼破風啊,把沙子都給吹進來了!”
她真要結婚了,在兩個班都提前發了喜糖。在我桌前放下喜糖時,她順便說了一句好好學習。這句好好學習,讓我有種天昏地暗的錯覺。彷佛,我又回到了那段別致的補習時光。
大紅喜車從學校開出的那天,我私自翹課去了城北。城南的這邊,人聲鼎沸,她正享受著新婚的祝福。城北的燒烤攤上,我喝得酩酊大醉。
冷風呼嘯著刮過我的耳際。脫離了那個熟悉的,清晰的世界,我終於有了一股勇氣,可以在雪花紛紛的大街上狂喊:“夏小炎,我喜歡你!夏小炎,我是真的真的喜歡你!”
可這有能怎樣?從前,我和她隔著三堵牆的距離。她在348的講台上傳授知識,我在34班的教室裏神遊太虛。而今,我與她隔著三十裏的空間。她又怎會知道,一個迎風流淚的少年的秘密?
一年之後,當所有同學錦衣北上時,我落榜轉學,去了另外一所學校補習。艱難狼狽地讀了三百多天後,也隻能進一所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二本院校。
我選了文學係,幾度想把這個真實的故事寫出來,卻始終不敢正視那段青澀而又懵懂的時光。它讓我歡喜憂愁,悲淒欣然的同時,也徹底改變了我的人生軌跡。
多年後,當我明白真正的愛情,並為之勇敢追逐時,才開始以成熟而又睿智的姿態去回視,去反思。
這些年少必經的事,我必須隻能用一種坦然緬懷的方式去珍惜。
新婚的前夜,我給夏小炎郵了最後一張賀卡。賀卡裏有一句簡短的話:“謝謝你在當年用身影雕琢了一個多夢男孩的青春。”
署名:“一個迎風流淚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