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後,忍住疲憊第一個奔到停車場,照舊沿途溜達。往往,還未到家,就已將至返校的時間。我隻能轉身上車,對著來途一陣狂蹬。
我知道,我喜歡上她了。為了這麼一個神聖的詞語,我決定勇敢一點,向同桌詢問關於她的一切消息。
無可厚非,我的詭計得逞。繞山繞水地拿到了她們家裏的電話,以及,她的名字——艾蒙蒙。
為了防止號碼丟失,我在每一本課本前都照抄了一遍後,將它騰到了我的左臂上。我暗自決定,今夜要給她電話。
晚上回到臥室,久久不敢脫衣,隻要一看到臂膀上的那串數字,心潮就會澎湃得讓我窒息。我找了無數個借口來安慰自己。譬如,電話接聽後,我就找我的同桌,順便問候她的家人。或者,響了幾聲後我就掛斷,讓她們自動打過來。
不管怎樣的借口,當夜我都沒能說服自己去按下那幾個數字,沒能去聽一聽,那頭傳達而來的嘟嘟聲。
我以為,我遏製住這份早知薄涼又沒有結局的情感了。殊不知,第二日,我竟然會在遙望到她的一刹那,於人潮來去的走廊上視野模糊起來。
後來的幾節課,我失魂落魄,被點了無數次名。因為已進入高考備戰複習時段,班主任在黑板上中位置釘掛了一個倒計表。
艾蒙蒙,你的教室裏也該有一個這樣清晰的倒計表吧?不過我知道,它們所顯示的位數是不一樣的。我的還是百位,你的卻已是個位。
四
我做了一個足可自傲一生的決定,去見艾蒙蒙。
不論出於何種理由,我覺得都應該讓她知道,這個狹小的世界裏,還有著那麼一個無知平庸的男孩兒為她的將要離去悵然,並傷懷。
暮色垂垂的紅光中,我一步步向那扇熟悉之門靠近。空曠的教室裏,寥落的幾人在奮力全神進行最後兩日的衝刺。
沒有任何懸念,我在靠窗的位置見到了她。著一件粉色的短袖,袖上襯滿了亂紅的夏花。平靜的心,被這一抹亂紅潦倒得繁雜不堪。佇在門外,我想叫,不,是喚,輕輕地喚,喚出她的名字,再告訴她這一段真實離奇的少年情戀。
可不知為何,看到埋頭苦讀的她身旁那個濃眉大眼的男孩兒,溫和地遞給她飯菜,我竟如鯁在喉,一句也叫不出來。她捋了捋額前汗濕的發,側首接住。我卻猛然轉過頭,穿過門旁樓道,急急消失了。
空無一人的過道裏,我一個人哭得歇斯底裏。那麼些天的困苦思念,那麼些夜的伏案靜寫,那麼些烈陽下的徘徊等待,硬是沒能在她的生命裏激起半寸漣漪。或許,她壓根兒就不曾知曉,在她的身後,有著那麼一個執著不舍的傻男孩兒。
少年的恨,與少女的恨一樣,疾如旋風,毫無依據。
我心裏有了咒罵,有了怨恣。倘若她此次考試失利,那她必然會返轉這個學校繼續補習。至於在哪個班,這沒半點疑問,當然會與她的妹妹一起。
高考的那些天,我滿心滿腹都是那片亂紅,還有那個濃眉大眼的男孩兒。本是幽靜的心湖,因為她的出現而不平,而狂湧,而電閃雷鳴。
錄取通知張貼的那天,我第一個趕到了學校。慶幸與遺憾並存。重點大學的題名榜上赫然寫著她的名字,艾蒙蒙。
我站在校內的電話亭旁,一邊攥緊了那張托高年級朋友要來的照片,一邊插上卡,毅然撥下了那串號碼。至少,我該為她表示祝賀。
同桌與我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玩笑。她給我的那串號碼,顯然是個空號。
七月的暖風從不知名的綠樹中搖曳而來,吹落了一地夏花,吹打得衣袂嘩嘩輕響。仿佛,回到了那些個跟隨她腳步輕踏自行車的午後。
仿佛終究是仿佛。我知道,我與她,幾乎是不可能再見麵了。時光正如《蝶戀花》中的一句:“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秋千去。”
可少年的心事,於很多時候,其實比少女的更易自傷,更難像亂紅一般蹁躚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