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午後,我舍不得將鼻孔裏那點唯一的衛生紙扯出來,就這麼傻傻地任憑它堵在那兒。一言不發地坐在莫小璐後麵,用嘴巴重重地呼吸。
偶爾老師會問,李興海,你怎麼了?幹嘛用衛生紙塞住鼻孔?這時,莫小璐就會以班長身份大聲地回答,老師,他流鼻血了。完畢,回過頭來,嘿嘿地衝著我笑。
我坐在後麵,呼吸更加沉重了。
三個人的電影
周末的電影院裏,石一鳴憂傷沉默地舉著爆米花。我似乎隱隱約約地覺察到,我與莫小璐的微妙摩擦,給他帶來了莫大的傷害。
黑暗中,我佯裝起身上廁所,在回來之時將石一鳴趕了過去。這樣,他與莫小璐便可相貼而坐。不到片刻,兩人聊得前仰後合。
我不知是石一鳴故意要冷落我,還是他不得不騰出更多的時間陪莫小璐一起上學放學,反正,後來我與他再沒一起走過。他那輛擁有寬敞後座的自行車,也常常會空空如也地擦過我的雙肩。
我想,我與石一鳴的友誼隻能這樣在時光中逐漸淡然而去了。至於莫小璐,我又有什麼理由去接近?就當,我從來沒有插入過他們彼此。
石一鳴的紙條依舊傳得勤快。隻是,再不通過我這兒。即便,莫小璐就在我的前麵,他也寧可遞給另外一組的同學,繞上大半圈。每每看到一團用作業本揉成的紙條掉落在莫小璐的課桌上,我的心就會幽幽地疼。曾幾何時,那些紙條都是由我傳遞過去的。如今,卻是換了新人。
畢業前夕,有人說,見石一鳴和莫小璐牽手了。我坐在夏日的窗中,冥冥有種流淚的衝動。我想,我是喜歡莫小璐的,可我更在乎那段與石一鳴保持了三年的友誼。直到看見他騎著後座空空如也的自行車從我身旁一晃而過,我都仍還堅信,能與他保持天荒地老的友誼。
隻是,他不曾看見我。或者,正在賭氣。
一朵花的花期
畢業晚會上,我鼓足勇氣,唱了一首周華健的《朋友》,點名送給石一鳴。他在台下,悠然地吐著煙圈。有些晶亮的東西在他的眼角浮動。唱著唱著,我有些哽咽,那麼多熟悉的麵孔,將要告別。
石一鳴從人群中走出來,上前抱著我的肩膀說,依舊是朋友。這句平白無奇的話,竟讓我瞬間大哭起來。莫小璐站在不遠處,怔怔地看著我們。直到最後別離,我都沒有和莫小璐打聲招呼,更沒有告訴過任何人,我是那麼那麼地喜歡她。
石一鳴落榜,莫小璐北上,我南下。就這樣,天遠地別的距離,終於將我們的曾經撕扯得麵目全非。就像那個午後莫小璐為我小心翼翼,溫柔細致地撕扯著那卷衛生紙一樣,讓人憶中生寒。
網上聯係舊友,無意中聽聞石一鳴和莫小璐分手的消息。惋惜中又有些不甘。深夜不眠,恍惚地想,倘若當初,我不給石一鳴讓那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不去故意冷落莫小璐,那麼,我會不會與她有一段刻苦銘心的戀情,並保持至今?
沒過多久,我戀愛了。女友迎風飄逸的發,嘩啦啦甩鑰匙的姿態像極了莫小璐。我暗自思索,倘若,有生之年,我能再碰到莫小璐,那麼,不管她身旁是誰,即便是石一鳴,我也一定會上前抓住她的雙手,輕輕地告訴她,嗬,我曾是多麼多麼喜歡你啊!
這樣的機會,等了足足一年。後來,我臨近畢業,將女友帶回家中。在市中心的一家商場裏,我恍惚看到了莫小璐的影子。她穿著內白外黑的花邊工作服,妖嬈地站在櫃台裏推銷化妝品,臉上,塗滿了嫣紅與淡綠的眼影。
我怔怔地站在電梯口,墊腳遙望著一臉堆笑的莫小璐。我多想上前去,輕輕地告訴她那個壓抑在我心中多時的秘密。可是,終究沒有勇氣掙脫女友的雙手。
穿過人群的時候,我重重了呼出一口氣,像被紙巾塞住鼻孔一般。回頭再望那個真實的莫小璐時,竟恍然沒了想象中的怦然心動。
原來,暗戀就像一朵最為幽僻的馬蹄蓮,雖生於無人知曉的角落,但一樣有著不可更改的花期。它再柔暖的綻放與再無意的凋零,都僅僅隻能是一朵花開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