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臨海有一城,恢弘大氣,渾然一體,仿佛一位肩扛日月的巨人,就地掀起地上的一塊鋪天蓋地的漢白玉雕刻而成,又像是一條盤臥的巨龍,周身有白煙繚繞。藹藹似坐於雲海之間而近夢幻,巍巍若立於高天之上而遠凡塵。
這樣一座雄偉壯麗的巨城,平日裏自是隻有人想進而無人想出,城外隻有進不得的和不得已而出的。巨城向外有無數條或寬闊敞亮的大道,或狹窄陰涼的小路,四通八達,也不砌一座圍牆,但又隱隱是世上最宏偉的圍城,內外分明得很,從來無人隨意地進出。
不過,今日卻有兩名居住於巨城中的少年人,站在一條像是新近踩出來的叢林小路旁,似乎是想要離開這座巨城。
眼前的叢林小路上灑落著點點有些昏黃的金光,絲絲縷縷的陽光傾瀉於有些迷蒙的空氣中,襯著兩旁欲滴的盎然綠意,好一副夢幻般的極樂天堂的景象。然而那條被樹木遮蓋的,彎彎曲曲而看不到盡頭,不知通往何處的小路,卻仿佛一條神秘詭異而又充滿的誘惑的蛇,張開了它欲噬人的蛇口。
言和有些迷茫、惶恐,同時又向往而充滿了希冀地看了前方的小路一眼,旋即猛地甩了甩頭,似是下定了決心。
“呐,天依。”“少年”的聲線是很獨特的中性,聲音空靈而清爽,仿佛初夏的薄荷。
言和向前走了三步,右腳踏在一塊石頭上,微微低下頭,右手叉腰,左手緊緊蓋住了左眼,蓬鬆而清爽的白發隨風輕輕飄蕩,一襲劉海覆於左手背上,神情認真而肅穆,故作低沉的聲音驀然傳出。
“看吧,那漆黑的冰冷的太陽,那棕黃的逼仄的天空,那灰藍的破碎的大地,那赤紅的焦躁的月亮。當今世界,妖魔叢生,惡鬼橫行,人心叵測,音聲腐化。”
洛天依在旁邊默默地聽著,沒有作聲,綠寶石般的眸子裏似是蒙著一層灰霧,仿若滿臉凝重實則是困惑而感到有些莫名其妙。而認為洛天依已然被自己的話語所震懾到的言和,露出了微不可察的滿足而有些得意的神色,仿佛一切盡在把握之中。隨後,言和猛地抬頭,將左手上的劉海甩開,遮住左眼的左手五指張開,使得一隻閃著金光,別於右眼的藍色眸子的異色瞳暴露在指縫間,同時激昂地喊道。
“一切的汙穢,在我的獬豸真眼麵前皆無處遁行;前行的道路,在我的上蒼之瞳的注視下一覽而盡。我們,將淨化這個世界!這一切,都是阿南刻的選擇,即使是摩伊賴也無法阻擋!”
嗯,美瞳加閃光,再加上這種氣勢,以我這般誌存高遠而瀟灑犀利的人格魅力,天依一定會深受打動而跟我走的。
默默盤算著,言和緩緩抬起白皙而有些纖細的右臂,抬至略比肩高時,垂落的手掌倏忽間如天鵝揚頸般優雅而利落地揚起,同時亦伸出食指而收回了其餘四指,陽光下,仿佛閃爍著金光的指尖點向了遠方的碧空。半響,言和的眸子顫了顫,少年人俊逸而清秀的麵龐倏忽間變得有些堅毅,目光沉浸在了未知的彼方。白色的短發輕輕蕩著,清逸利落而仿佛每一根發絲都在風中清晰可見,好似飛揚的蒲公英。
“這個世界,將會染上我們的顏色!”
看著言和擺出這般鄭重、激憤而昂揚的態勢,發出這樣慷慨激昂,而貌似很高大上的言論,洛天依感覺很是迷茫和羞愧。
言和好像好厲害好偉大的樣子哎,雖然今天言和的話裏聽不懂的部分,比往常還要多好多好多,但一定是言和的話太深奧了,我聽不懂而已,唉。那個什麼“黑色的太陽,棕黃的天空”什麼的,明明天好藍好藍的,太陽……啊,好刺眼,不過應該是閃亮亮的黃色還是白色,分不太清楚哎,但是和黑色還是差太遠了吧。雖然言和會看到的這種景象,好像我以前聽過的一個好像叫“色盲”什麼的病,就是這種表現,但應該不是的吧,言和應該沒病吧,言和還是能夠沒病走兩步的。而且,病了要吃藥,言和沒有吃藥,還是這麼精神,應該是沒病的。嗯,我真是又變聰明了,都能夠推理出言和到底有沒有病了。不過,既然言和沒病的話,那麼一定是我太淺薄了吧,所以不能夠理解言和的話。不過聽不懂的時候,先這麼回答就對了是吧。
“哎,嗯,言和好,好厲害……”少女的聲線有些偏於娃娃音,聲音柔軟清澈而有些稚嫩。
洛天依眨巴著顯得懵懵的大眼睛,綠色的瞳孔中碧光迷蒙,她微微地撅著小嘴,右手略微抬起,伸出蔥白的食指,指尖在下巴上略顯焦慮地輕輕敲著。頭頂的雙環形飛仙髻時而舒張,時而耷拉,就如同洛天依此刻的心情的起伏一般。雙肩前兩條細長的發束微微晃蕩,發束末端時不時地蜷曲又伸展,表述著主人有些煩躁的心境,緊繃的圓圓的臉蛋亦是顯得有些愁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