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婚禮(大結局)
如果有機會可以在已經過去的時間中刪除一天,清水會毫不猶豫的選擇現在:陰冷昏暗的燈光,飄著冷氣的停屍房,慢騰騰的拖著點滴的病號,唉聲歎氣的家屬,額頭滲著汗珠的石頭和冰涼的腳尖,看不到盡頭的走廊像張著血盆大口的猛虎,而此刻自己正被石頭拉著往虎口走去,有時候覺得自己離他又進了一步,可有時候又覺得不論走多久這條走廊都到不了盡頭、、、、、、、、。
文質彬彬的醫生坐在一屋子福爾馬林味兒中間,臉色慘白:像在消毒水裏泡過的屍體,見到他們進來後,他陰森森的摘下了金邊兒眼睛,一開口的語氣和麻木的劊子手無異:“我查了一下楊先生在美國醫院的診斷報告,他這次暈倒,主要是由於上次手術時沒有把顱腔內的淤血清除幹淨,導致血塊轉移,壓迫了腦神經。”
清水靠著石頭坐在醫生辦公桌對麵的椅子上,上身前傾,兩手顫抖著在膝蓋處緊握:“那要怎麼辦?“
“再做一次開顱手術,徹底清除淤血。但是手術風險很大,就目前的情形,很難預估會產生什麼後遺症:最有可能是永久性失憶”
“什麼是永久性失憶?”清水提問的語氣似一無所知的孩童,可眸子裏卻掩著暴風驟雨般的悲傷。
“就是把過去的事兒和人全都忘幹淨了,甚至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而且也沒可能戲劇性的再記起來。”
“那以後呢?”清戰戰兢兢的抬頭問對麵的醫生,她的期望不高,隻要他能記得住以後發生的事兒也可以。
“不確定。”
一秒天堂,一秒地獄,走廊上嘈雜喧囂,視線內盡是多餘的物是人非,她一路循著淡淡的雛菊香味兒找到了還在昏睡的楊春融:枕邊的男人平躺在午後4:00 的橘黃色光線中,眉宇間緊皺著些許哀愁,臉色憔悴,鼻翼挺直,像個被榨幹血肉的稻草人,仿佛一陣風就能把他吹到窗外。
明明這個人還在身邊,生活卻已走出太遠,她看著病床上微微喘息的楊春融,伸出手顫抖了半天終究是無處可放,要不是石頭在身後果斷的把她的手往下一按,她恐怕都沒有機會再次握住這男人的手。手心間傳來暖暖的溫熱,先前洶湧的悲傷漸漸退潮,眼眶濕濕的,她湊近了摸著他的臉頰,忽然意識到哪怕他的記憶像泡沫般幻滅也沒關係,重要的是他能好好活著,隻要他人還在,她不介意跟著他一起無限期倒帶重來、、、、、、、、、、。
楊春融醒來時已是晚飯時分,昏暗的燈光下兩人四目相對,雙手緊握,勿需她開口,他已猜到這次情形不妙,當清水說到手術可能會導致失憶時,他一下子捂住她的嘴,紅了眼搖著頭神色蒼涼,清水握住他堵在自己嘴上的手,淚眼婆娑間笑的星眸燦爛:“別擔心,你不記得的,我都會幫你記得,重要的是你能好好活著。“
“失憶倒也沒什麼”楊春融抱住清水,像要把她揉進自己的身體裏,“隻是,我不想忘記你。”
“我知道,我都知道。”清水環抱住楊春融,喃喃的回應著他蒼涼的溫柔,她也怕被遺忘,可這種時候,如果她不能百分百的堅強,楊春融就沒法兒安心的脆弱。
外麵開始下雨,雨水嘩嘩的洗過玻璃窗,肩窩處被眼前這個男人溫熱的淚水浸濕,清水看著窗戶上緊緊抱成團的倒影,心底滲出淺黃色的溫暖,紅車綠燈的,漸漸和街上一樣熱鬧,光滑的淚珠如詩行般動人。
接到喵喵的通知參加家族大聚餐的那天清晨,清水和楊春融開著車先到了崇明島,初秋的海風又冷又濕,霧氣大的看不清海岸線,白色的風車一字排開,身後的沙灘上留下兩行清晰的足印,明早即將進手術室的楊春融安靜的不同往日,清水輕輕靠在他胸口,醉心的聞著讓自己的著迷不已的雛菊花香,閉上眼,耳朵裏傳來他嘭嘭不停的心跳聲。
“還記得這裏嗎?”
聽到楊春融的問題,她緩緩睜開眼:怎麼會不記得這裏,他倆一起在新年夜看過日出的地方,也是她尋死未遂被他救起的地方,隻是一年的光陰流轉,再回來時,這裏多了一排白色的風車,而明天起,或許又會少了兩個惺惺相惜的身影。
“上次我從海水裏撈起你時,仿佛抱了具冰冷的屍體,那一瞬間的萬念俱灰,我這輩子都不想經曆第二次,所以不管明天過後我變成什麼樣兒,你都要好好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