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亭眼裏的光一點一點冷下來。
不隻是眼中的光冷下來,他血管裏的血液也在一點一點冷下來。
他沒有打斷徐煙說話,等到她說完了,他才往後,身體靠到了椅背上,握著戒指盒的手,指尖收得很緊。
嗓音有種介於緊繃跟過分鬆弛之間的矛盾感,他問她:“說完了嗎?”
徐煙聽他的語氣,有種山雨欲來的危險。
她暗暗的提了一口氣,聽著他繼續往下說。
“你說完了,不如聽聽我怎麼說的。”
她敢說出來,就做好了他會因為這件事和她發難的打算。
並不覺得有什麼害怕,這真的很奇怪,他並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人,就看他在短短時間內就能讓混亂的A國恢複暫時的平靜,讓各方都能坐下來,肯按耐著不動。
這是相亞、提稽,還有彭博三個人,多年都沒有辦法辦到的事。
從這一點上,就可以知道蘭亭的手段和魄力了。
但她就是不害怕他,好像已經認定了,他就不可能會對她做什麼,哪怕是大怒一場,也不過是走個過場。
徐煙將放在身側的兩隻手悄悄交握到了一塊兒,握緊了,又鬆開。
他的嗓音也再次響了起來:“你說你害怕,我能理解你,但不代表我不介意,徐煙,你是害怕婚姻,還是害怕我會變成另外一個,你的前夫?還是,你根本到現在都沒有放下過他?”
“既然想著跟我坦白,為什麼不坦白得更徹底一些?你肯答應我,不是因為你對我有了好感,也不是因為你被我打動了,而是,你想要借著我,引你的前夫出來,你根本就懷疑,他沒死,他還活著。”
徐煙本半低垂著的眼皮猛往上一抬,目光如炬的看向了對麵的人。
蘭亭的表情十分的平靜,冷靜,穩如泰山一般,她仔細的盯著他的眼睛看,甚至都發現不了一絲漣漪的痕跡。
她用力的吸了一口氣,不知道他是怎麼知道的,更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反應。
他竟連她當時答應他的那點兒隱晦的,不可說的秘密都窺伺了個透徹。
“你......”
“我怎麼會知道?”
他笑了一聲,忽然抬起手來。
徐煙直盯盯的看著他將手伸過來,把徐煙臉頰邊的一點兒細碎長發撥到了耳後:“你不會撒謊,連掩飾都不會。”
他說:“你知道我喜歡你什麼嗎?知世故,卻不世故。”
他看著她笑的眼睛裏有星星,溫柔得徐煙心跳得快了好幾拍。
她有點兒受不起這種評價,縮了縮脖子:“我不是什麼好人。”
“我也想當一個惡人。”
蘭亭笑出了聲來。
他嗓音沉沉的,胸腔一陣一陣的。
徐煙被他笑得莫名其妙,挑著一邊眉梢看他。
蘭亭抬手,在她的腦袋上揉了揉:“你沒有這個能耐。”
說完,他往後,似十分放鬆的靠著,瞥了一眼的眼睛,看著徐煙:“遇到我了,你不需要想著去做一個惡人,因為,我會是你想要的那個惡人,擋在你麵前。”
徐煙怔怔的看著他,她想過他會暴跳如雷,會惱得痛罵她一頓,甚至是將她直接從車上麵丟下來,開了車就離開,卻沒有想到,他這樣心平氣和的,甚至是寵溺的說,他會當她的那個惡人,擋在她的麵前。
她心裏的負擔更加沉重起來。
“你別對我這麼好,我不值得。”
“我剛剛才拒絕了你的求婚,我還......”她咬了咬嘴唇,用力的說道,“我還有那樣的歹念,從一開始,我對你的企圖就不單純!”
看吧,她就是這樣的人,哪怕吃了那麼多的苦,受了那麼多的罪,永遠沒有辦法有一顆惡人的冰冷的心髒,隻要旁人對她好一點兒,她就恨不得將自己整顆心都掏出來,給人看看,她究竟是什麼樣的一個內裏。
她和他不一樣。
他是從黑暗裏爬出來的,從裏到外,連骨骼都漆黑的惡人,他沒有那麼多的好心腸,會因為誰的幾句“肺腑剖心之言”,就把自己也和盤托出。
她也從地獄、惡魔掌中逃脫出來,命運多舛,可隻要她看到一點兒光,就肯相信這個世上還是陽光普照的地方更多,至於那些陰暗的角落,隻是地方太大,陽光難免無法企及的一點點小小意外。
“你值得。”
他抿著唇,看著她溫溫的笑。
她永遠都不會知道,她對他的那點兒企圖根本算不上什麼,他對她才是真的不單純。
他想要她的心,想要她的人,也想要她將她從黑暗深淵拽出來,能借著她,一塊兒享受到那些溫暖陽光的照拂。
他才是那個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