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二)

詩人和流氓

現在我住在郊區一幢陳舊的兩層樓房裏,如果我是一個詩人,一定會對這裏的一切充滿詩意的關懷——過時的家具,缺弦的吉他,發黃的書籍,河邊一株不知名的植物在瘋狂地生長。如果時值夏天,那巨大的綠色在河麵投下更巨大的黑影,那種陰翳,會讓詩人讀出河水的憂鬱。

很久以前,我就對這條河流的流逝產生了不可名狀的憂鬱,但事實證明我仍不是一個詩人,因為我的老師不這麼認為,我媽不這麼認為,我的朋友不這麼認為,我喜歡的女孩子不這麼認為……所有人都不這麼認為,即使我寫了一大堆的文字也算不了詩歌,這個隻能算青春期的產物,過了這個年齡,我想,應該放一把大火把這些文字全給燒了,就像引用詩人的話:祭奠死去的時光。

這年夏天我迷戀王小波,這個左一個羅素右一個痞子並且喜歡做證明題的人看起來到死也沒正兒八經地寫過一首詩歌。

晚上八點,我坐在二樓靠窗的位置,在X與Y的關係中糾纏了N個小時。在這些證明題前,我唯一能證明的是,我是一個弱智。現在世界上沒人能證明我是一個詩人,所以我隻能竭力證明自己不是詩人,反之,我則是一個不理性的自以為是自作多情的人。

老吳轉身對我說,你可以走了。我覺得如果我是一個情感脆弱的女生,此時心裏肯定無比難受,因為老吳這動作這語氣讓你感覺好像高中就這麼完蛋了。幸好我是男生,而且正在極力擺脫詩人那種憂鬱敏感的情緒,所以我第一時間想到的是跑回教室去啃幹麵包充饑。

在我走到辦公室門口時,老吳用幾張試卷拍了我一下說:“這個拿回去,全都是一個類型,隻要你弄明白X與Y究竟是什麼關係,下麵一切迎刃而解。”最後又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接下來該怎麼辦,你好自為之吧。”

我懷著對數學的崇敬對老吳的畏懼和對麵包的向往朝樓梯口走去。在一樓的拐角發生了一件令我詫異的事。等我反應過來才發現米羅老師正站在我麵前。在所有人眼裏米羅老師都是漂亮的代名詞,所以我覺得米羅老師不像一個老師。剛才失去反應的刹那,我撞上了米羅老師。由於我是低著頭走的,所以那兩秒鍾的時間我栽在了她的懷裏。現在我看見她那飽滿的乳房時心裏有一種莫名的緊張,說實話我的身體剛才確實感受到了一股溫暖。

正當我想尷尬地走開時,老吳卻走了過來。他看了看米羅老師,然後瞟了我一眼,覺得我們兩個站在這裏有點怪怪的,於是說:“米羅老師又不是教數學的,趕快回去。”我邁開步子的時候看見米羅老師習慣性地撣了幾下衣服然後也走了。

我出校門的時候,後背突然被一隻手抓住,轉身一看是老吳,他喘著粗氣對我說:“讓我好好地看看你。”

他這話讓我十分癡呆地看著他。

他一把抓住我的領子說:“你這個小流氓!”然後又看了看門衛詫異的眼光說,“連X與Y的關係都搞不懂,還做什麼證明題。”

那個時候我覺得數學是理性的產物,老吳是個理性的動物,而我由於寫了太久的詩歌,所以一直在疑惑“流氓”與“知不知道X與Y的關係”有什麼關係,後來得出一個理性的結論,流氓確實搞不懂X與Y的關係。我裝出低頭認錯的樣子,但老吳卻恨不得扇我一巴掌。

我手中拿著試題,望著城市的燈光迷離,坐在一個奶茶店裏。我的麵前坐著胡章令。胡章令在我們班的成績是倒數第一,但是他和倒數第二還是有著比較大的差距,因為現在倒數第二是我,我十分清楚胡章令考試時除了瞎蒙幾個選擇題其他一概不做,甚至忘記寫名字。

胡章令見我如此憂鬱地看著窗外便晃著手說:“詩人?詩人?你又變成詩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