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輯
北旅短歌
降 落
正午從滿洲裏上空降落
一片雲團投下巨大陰影
著陸卻見巨大光明
天上雲團也已流散
俯首與仰望之間
飛行是一次壓縮
真相可疑，假想無跡
虛蹈千裏，蒼狗詭異
因為快，不知所在
因為快，驟然生哀
中俄界河
飛行是遠遊嗎
行吟更是奢望
從前，我之內河任逾越
如今，武裝巡守森相向
飛鳥來回遊弋河之上
我被分割於時間之河兩岸
落敗、止步，極目又怎堪回首
額爾古納河
垂下孤傲的脖子飲水
抬起頭，眼睛裏的黑，發亮
額爾古納河就在這匹馬的眼睛裏
清澈得讓我戰栗
經過她迂回的腰肢、陰性的濕地
經過她悠揚的長調、弱約的黃昏
我怎麼想象馬背上的傳說
刀劍如夢，人民流離
額爾古納河，穿過我的手
額爾古納河岸的馬，拒絕了騎手
呼倫貝爾留影作罷
草原遼闊，為天地立心
一瞬豪情，來定格留影
無奈取景框有限，景深有限
即使肉身化成一點
草原終非世俗的背景
更何況無涯的天地
一念幻影，念念幻影
彎月刀
天上一彎月
人手一把刀
刀分烤全羊
刀如彎月狀
四野空寂靜
肉香觥籌響
萬馬踏我心
可汗刀光寒
彎月照千年
千年逐肉香
白樺林
那麼怕孤單，密密成林
那麼不屈讓，獨立直行
那麼攀高，那麼易折
那麼處子，那麼較真
那麼多個傷疤
那麼多次自愈
那麼尖銳，那麼蒼白
那麼久，劈風，染雪，還剝脫不了生澀
漠 河
夜極深。
雪極深。
如果可以幽閉在此。
沉睡在此。寂滅在此。
失眠，冷笑，轉圈，無告，
比北更北，找不到北
加格答奇小夜曲
異鄉人啊，在加格答奇停下吧
在這裏，等烈酒燃燒，骨頭燃燒，愛情燃燒
異鄉人啊，在加格答奇停下吧
在這裏，等白雪落下，白發落下，世界落下
異鄉人啊，在加格答奇停下吧
在這裏，等冰淩凝固，琥珀凝固，大夢凝固
附記：2010年10月赴內蒙古、黑龍江遊，其時無詩。2011年5月3日忽起激情，心回北旅，記之。加格答奇，是黑龍江省大興安嶺地區行政公署所在地，卻位於內蒙古自治區呼倫貝爾市境內，在此，身處異鄉之感尤其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