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駛台的空氣被近在咫尺的兩顆石火燒得滾燙,豆大的汗珠從父親的額頭不斷滑落,他仰望著平靜出奇的空洞,他能感覺到空洞中的鮮明紅色正醞釀著什麼詭計。
冰沉的眼睛始終沒有離開前麵的兩顆石火,熊熊烈焰之中他隱約看到了一艘隨波逐流的救生艇,裏麵還坐著一位男孩,他的麵容雖然模糊,冰沉依舊認出了他---張毅也許是對的,活著至少有希望。過了許久,他在火焰中又看到了一張臉,那是一張女人的臉,周圍舞動的火花如同她飄逸的長發,中間微動的內焰好似她笑臉上的漣漪---我從未見過母親,甚至連她的照片都沒有見過,我無數次想象過母親的樣子,每一次都是不同的模樣,因為我總喜歡留意別人的母親,而我的母親總是比他們的好看一些,今天我眼中的她是這個樣子,那麼明天呢,明天她又會是什麼樣子呢?也許沒有明天了,她現在的這個樣子,就是最後的模樣了,永遠都不會變啦。
“對於死亡,有時候我們並不害怕於死,死去就是一瞬間的事,再大的痛苦一瞬間過後也就沒了,其實,我們最害怕的是死亡降臨前的寧靜,”父親望著沒有任何動靜的空洞自語而道,“這是一種生不如死的折磨,有知覺的你能感受到死亡即將來臨,卻不知它何時要來。有的人受不住這種煎熬,放棄了垂死的掙紮,恨不得死亡來得更快一些,匆匆結束一生。”
“錨拋下去了,船動也動不了,就像你所說的,如果再來一個石火,必將無法依靠船的設備去躲避,難道我們現在隻能眼睜睜看著下一顆石火將自己砸得稀巴爛麼?”
“難道你有更好的辦法?”
“跳海!”
“跳海,也算是垂死的掙紮了。”
“很多人都跳了,”冰沉指著附近的海麵翻騰的細小浪花,“走吧父親,我們也跳啊!”
“你和他們一樣天真啊。”說完,父親笑了笑,隨後,一聲巨響從天傳來。
“站在軌道上的人眼看著拉響汽笛的火車就要撞碎自己,難道他還要留在火車軌道上嗎?”冰沉狠狠指向怒衝而來的石火,瞪大的眼球中布滿了血絲,“我們趕快跑吧,再不跳就來不及了啊!”
如此一發千鈞之際,父親卻嘲笑了起來,“哈哈… …跳海,你能遊多快,你能遊多遠?你說高速飛馳的火車馬上就要撞上自己,你這跟沿著軌道和火車賽跑有什麼區別嗎?”
“所以就留在這裏等死嗎?”冰沉吼罷,突然聽到了石火所攜帶的呼嘯之聲,他旋即抬頭仰望,張著猙獰火口的石火幾乎占據了全部視野,冰沉的身體僵硬住了,他從未感受過汽笛轟鳴的急速火車即將迎麵撞上會是怎樣的恐懼,此刻,他徹底體會到了,“即使現在跳,也來不及了。”冰沉仰望石火,絕望而道。
“你為什麼一直執著於跳海呢?你真是父親的好兒子啊。”
冰沉不知父親的嘲諷還有何用意,隻是感覺他的嘲諷是源於心中的自信,“難道還有什麼辦法?”
“把它阻止下來不就完了嗎?”父親淡笑道。
如此之大的石火把它阻止下來?---若不是身處在死亡的邊緣,冰沉都能笑出聲來,他發現自己錯了,父親這不是自信,卻是臨死前的幽默,不過,萬般嚐試之後被逼入死角的父親依然笑看死亡,他的豁達也是自己從來沒有見過的,“都這個時候了你還能開出玩笑,嗬嗬… …”冰沉笑著搖了搖頭,“真正天真的人是你吧。”
父親突然嚴肅了起來,“你以為我在開玩笑嗎?睜大眼睛好好看著,誰才是天真的人!”父親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閉合了眼睛。
見到父親閉目生息,冰沉瞬間醒悟---也許是因為他一直在利用船來躲避石火,也許我是被即將砸來的石火所驚嚇得,而讓自己忽略了最重要的一點,父親乃是空域之人!真正天真的人是我,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