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計劃之外
坐在長幾後的錦墊上，木頭不動聲色的靜靜的注視著席間的人，用自己的眼睛去衡量判斷。
蕭明的話很少，除了不想說之外，他還有一個疑惑，並不是很明白，按理說他來異域這麼長時間，多多少少也算是有些了解這個世界了，之前的大宴小宴他參加了不少，可是對於這種跪坐著吃飯聊天，而且是這種雙腿並攏，並且腳後跟貼著臀部的坐法還是第一次體會。
剛開始蕭明還能以一種好奇的心態來感覺，並且時不時的聽一聽銘凰她們的對話，後來看彈琴跳舞的舞女來分散注意力，可是最後他放棄了，暗暗交替挪動跪得僵硬的雙腿，以此來緩解那種腿骨發麻最後木了的感覺，雖然有柔軟的墊子，可是那種壓迫太久，導致血液循環遲滯而麻木的感覺，還是一件十分無奈的事。
因為腹誹分神，對身旁的對話完全沒有反應，直到木頭推了他一下，暗中叫：“老大，和你說話呢。”
蕭明才反應過來，果真銘凰看著自己，一臉奇怪的表情，蕭明苦笑，實在不知道應該怎麼解釋，隻能把目光放在不遠處的彈琴女子身上。
原本隻是最初有些奇怪，這一看下去，蕭明差點被酒嗆住。
“蕭明，你沒事吧？”銘凰原本看他挪腿，想要打趣他一番，可是見他此刻真愣住了的表情，有點擔憂，隨著他的目光看去，是那個彈琴的女子？
兩席中間是特意空開的，為了方便奏樂歌舞，靠門處還設了一方矮桌，供女子彈琴之用，女子身後是兩個神情嬌媚容貌豔麗的少年，兩個少年身處身姿綽約的舞女之間，微微低垂著頭，隻是感覺的出來他們很從容。兩人一個穿著紅粉色衣裳，不似九霄的紅衣如火，卻也帶著一種燃燒的活力，另外一個卻身著著仿佛要滴出來的翠綠。
蕭明看過去的時候隨意的端起木頭添上的酒杯，啜飲一小口，隻是還沒來得及品出味道，便被那一紅一綠，刺激的險些岔氣嗆住，狼狽的按住胸口咽下酒液，在木頭詫異的目光下緩了口氣才道：“沒事，沒事，隻是如今才發現，風雪樓的美人果真是與眾不同。”放下酒杯，蕭明也沒什麼心思喝酒了。
銘凰倪了他一眼，鳳眸微眯，懶懶的問：“哦，是嗎？”
蕭明隨意的看了眼四周：“逼人的豔色，炫目的美人，就連少年也很奪神。隨便推出來一個，都是了不得的美人。”而且……紅配綠？！
這搭配……
“滄海客的讚美，可值得敬一杯。”銘凰鳳眼中波光宛轉，舉杯而起，所有的人自然也都跟著舉杯起身。
“樓主為這敬酒不值得。”蕭明也起了身。
木頭不知道是受寒了，還是其他，感覺整個人暈乎乎的，依稀的聞到紅梅的清雅芳香。
蕭明托了站立不穩的木頭一把，對於其他人疑惑不解的目光解釋道：“能有幸聽得公主一曲，才是值得敬酒的。”
琴聲已停舞已罷，因此蕭明的聲音眾人聽的格外清楚，倒吸一口氣的聲音便格外的明顯。
銘凰也有點未曾想到，目光微詫的看向蕭明，重複了一句：“公主？”
“是啊。”蕭明溫柔回答，偏轉過頭，對著門的方向，端起的琉璃杯盞，琥珀色的酒液映著他的眉眼，帶著一種蠱惑般呼喚：“罕雅公主。”
嬌豔欲滴的朱唇輕輕開啟：“果然，瞞不了滄海客。”原本彈琴的女子微微抬頭，木頭微訝，一張略顯平凡的容貌入目，這就是那個端莊舒雅的公主？
“公主前些日子悶在屋裏，心情不好，今日來此。還望樓主不要責怪，留書在此替公主道歉。”旁邊那名綠衣少年緩緩開口。
少年抬頭，眾人這才看清，這名叫留書的少年，恍若明媚春光中的綠柳，綠柳裏最濃豔的一抹凝翠。
“留書，他們能聽到公主一曲，是無上榮幸才是。”開口的這個少年容色還在留書之上，眼睫濃黑而長翹，挺立的鼻尖下，嘴唇瑩潤嬌豔，所有人都被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吸引住，大大的眼睛閃著靈動，隻是一個眨眼，便眨出一種勾魂攝魄。
幾乎是同一時刻，大夥都下意識的去看銘凰，莫名而來的公主，一對神秘的少年，銘凰攤了攤手：“我也不知道。”說著轉頭去看九霄問：“你知道嗎？”
不等九霄回答，公主便推琴而起，兩個少年麵麵相覷，默契的同時上前一步，想要攔截，公主伸手取下麵具，怒聲道：“放肆。”
似乎意識到什麼，蕭明向她走去，銘凰也對蝶舞飛雲使了個眼色，兩個少年心知不好，留書掏出一把彈丸，另外一個少年忽然擊碎了之前罕雅彈的琴。
罕雅花容失色的喊：“公子快逃。”她這一聲讓本已坐下的人都站了起來，亭閣內有了一瞬的混亂，蕭明加快腳步，扶住了忽然倒下的罕雅。銘凰等人在留書出手的時候正要去接彈丸，蕭明忽然出聲喝止：“不能接。”
銘凰等人愣了一下，身形一晃，避了開去。
留書的衣領被蕭明抓住，微微敞開，露出白皙光潔的胸口肌膚，領口裏衣下，隱約可見漂亮的鎖骨……留書眉毛輕挑，看著公主問道：“原來如此，公主是想來找他的！”
蕭明愣了一下，另外一名少年旋即笑問：“公主值得嗎？”他的語調微揚：“用命來換，值得嗎？”
蕭明的瞳孔驀地放大，留書便在他失神的瞬間，身影詭異的一轉一晃，紅衣少年不知從袖子裏灑出了什麼，連帶著之前射向屋頂的彈丸一起炸開，好在亭閣三麵都臨著窗，風雪樓眾人從窗外躍出，蝶舞拉了暈頭轉向的木頭一把。
蕭明本就站在門口，驚變發生時，他抱起罕雅躍出了亭閣。
原本歡歌起舞的亭閣一瞬間倒塌，銘凰的臉色轉瞬間變得有些複雜。
罕雅的目光越過蕭明的肩頭，不知看到了什麼，無聲而得意的笑了，最後輕輕靠在蕭明的胸口，聽著他的心跳，真好：“真好。”
這麼想著，便這麼說出來了。罕雅閉上眼，感覺到蕭明想將她放下，輕聲說：“公子，抱我一會吧。”
蕭明的動作頓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有將她放下，自上次一別，他就沒有打聽過她好不好。嚴格的來說，自從認識罕雅後，蕭明就沒有一次主動的去打聽過她過得好不好。
“公子，我想葬在我們初識的玉帶別院好嗎？”罕雅睜開眼，原本端莊的氣息盡去，隻留下無盡的憔悴。
“公主怎麼會死呢？”蕭明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注意到其他人似乎都有些不對勁。
發生了這麼大的動靜，風雪樓竟然沒有人前來，看向銘凰，見她端然的樣子，多半是她允許的。
“我知道公子不喜歡別院，畢竟……”罕雅的話停頓了一下，蕭明臉色一白，他們都明白蕭明為什麼不喜歡，罕雅輕輕歎了一口氣，有幾分無力：“可是那兒卻是罕雅遇見公子的地方，隻是，也沒有關係了。”罕雅自己放棄了，她總是不願意讓蕭明為難的。
“公主……”
“最後就這樣抱著我好嗎？我不重的，父皇都說我能被一陣風吹走。”罕雅帶著幾分祈求的說著，隻是她公主的自尊讓她開玩笑的挽回一些。
其實她一點都不重，甚至可以說是太輕了，麵容憔悴了許多許多，眼窩深陷，幾乎都快看不出原來的容貌了。
蕭明忽然就有了一種很悲哀的感覺。
其實他知道，皇帝對罕雅隻是一種利用，在那權利的中心裏麵，所謂的父女親情都隻是一種利用與被利用的關係罷了，他知道，隻是沒有上心。
大概是感覺出蕭明的悲哀，罕雅笑了一下：“其實我早晚都要死的，我知道我連明天的太陽或許都看不到了呢！我知道的。”背叛了，就沒有想要再活下去。
蕭明低頭，看見罕雅嘴邊譏誚而蒼白的笑，兩人的視線對上，蕭明溫柔的笑了笑：“不要想著死，別回去了……”或許他第一次嚐試著去改變這個公主的命運。
九霄走到蕭明身後抬起頭，嘴唇無聲開合：不要太過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