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趙管匆匆過來,在太子耳邊說了幾句,太子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對這蕭明卻是不知道該怎麼辦好,就此讓他離開他不樂意,可是他偏偏也沒有理由留下他。
“日後若是有閑,蕭明定登門向殿下道謝!殿下日理萬機,蕭明便不耽誤殿下了,告辭。”蕭明抬手行了一禮,淡淡一笑的話雖然說得客氣,但語中離開的意思卻是下定了。
“蕭明……”
“殿下。”趙管著急的再次催了一遍。
太子歎了口氣:“等我回來再走可好,至少讓本宮為你踐行。”
“區區小事,殿下莫放在心上。”送走太子,蕭明便招呼慕二收拾了行禮,與小平兒一起出了府,兩人幾乎是空手而出的,太子府的東西,沒必要帶走,隻有慕二整理的一些書籍拎著,兩大一小自偏門出來,長信一早就已經在等著了,新居是早就看過的,所需用度卻也一應俱全,雖然比不上太子府的麵積,可是隻住三個人還是顯得有些個冷清了,剛開始長信還往蕭明這跑,等卓文蘇溪的婚禮近了,便也就沒時間來了。
五人操辦的婚禮雖不轟動,卻處處都透著用心,總算明日就能成婚了,大夥也都累的難持,對著月圓,來了酒興,年輕人沒有那麼多規矩,自然是一醉方休了,長信和卓文是鬧慣了的,粘上去恭喜賀喜地叫,一個勁的就想把明日的新郎官灌醉了,絲毫不管明日一個醉酒的新郎官會是什麼模樣,鬱青想要代自己妹夫喝幾杯,卻見蘇溪伸手接過了已經半醉的卓文的酒杯,對著長信連敬三杯,鬱青一笑,便不管了,轉身對著蕭明指指壇子。
卓文一麵應著長信,一麵傻笑著看蘇溪,蘇溪卻注意到鬱青與蕭明笑著講堂前院落中的一樹桃花,卓文大概是看得專注,長信推了他一下才醒過來。
“怎麼啦?”長信隨著他的目光去看:“我說兄弟,明兒個就是你夫人了,還看得沒完啊?”
這麼直白的打趣,連蘇溪也有些臉紅,起身進屋道:“我再去拿些酒來。”
“蕭明看這樹可還能活?”鬱青說的這棵是老樹了,枝椏枯萎,也不知活了幾十幾百年。
“樹齡已老。”蕭明淡淡的接口,活不了多久了。
“種下這棵樹的人,聽了想來會更加精心的照料,多活幾年,總是好的。”鬱青的目光停留在樹上。
“花費十倍的力氣去挽回一棵明知將死的樹,有意義嗎?”
“別人或許覺得不值,隻是覺得值得的人不放棄就是了。”鬱青的手覆上樹幹,語氣悠悠:“與這棵樹相伴的時光,別人是不會明白的,自然也就不懂得執著。”
“經曆了那麼多的風霜,看了那麼多的變遷,或許這棵樹早已經累了,化作塵土,養育其他的樹木何嚐不是他的心願?子非樹,焉知樹不想死。”
“這也是樹的悲哀,樹不能死,因為這棵樹牽連的太多了,他給了多少鳥一個家,縱然這個可以替代,可那些因這顆樹而牽絆了歡樂時光,則無人能替,一旦換了,樹也就不是這棵樹了。”
眨眨眼,越聽越糊塗,長信轉頭問另外一個一頭霧水的人:“我怎麼聽不懂呢?”
卓文有點醉了,隻是他向來穩重一點,似有所思的說:“或許說的,並不是樹。”
月上柳梢頭時,竹居的人也都已是半酣,卓文咧開嘴,笑的很傻很傻,握著蘇溪的手,舍不得放,長信笑他一句,見夫妻倆濃情蜜意,無暇他顧,便伸手抱過壇子和蕭明捉對拚酒去了。月光如水,大紅的燈籠早幾天就已高高掛起,伴著那隱約的暗香,浮動了一院,月下的枝影搖晃,錯如水藻一般。
鬱青拍開泥封的手一頓,酒壇猛的被推開,撞在老樹上,落下的不是碎片,而是人影,一瞬間,無數的黑衣人像是地獄的鬼魅般,一筒筒的鋼針射向小院,鬱青掀翻桌子,卓文護著蘇溪,蕭明拉著長信,隱在桌後,“嘩嘩嘩”“砰砰砰”杯盤落地的聲音與鋼針飛射的聲音交錯,有幾枚鋼針穿過桌子,鬱青運起護體罡氣,甩袖一卷一帶,又將鋼針原路反射了回去,聽的幾聲悶哼,卓文還奇怪長信怎麼這麼安靜時,才發現他的臉色慘白,肩頭赫然插著一支鋼針,當下大驚:“長信……”
“……沒事……”聲音都有些變了味,長信勉強露出個笑,便再也言語不了,蕭明眉頭緊皺:“上麵喂了毒。”
鬱青給長信喂下一顆藥丸,與卓文對視了一眼。
鋼針變為暗箭,威力將早已千瘡百孔的桌麵穿透,鬱青麵如寒冰,衣袖翻飛,將射來的暗箭統統還了回去。
“你們躲好。”蕭明與鬱青對視一眼,乘著新一輪換箭的空隙雙雙掠出,所有的箭射向飛出的黑影,卻發現那隻是兩個披了外衣的酒壇,領頭人還來不及做下一個指示便被鬱青掐住了脖子:“說,誰派你來的?”
其他人立即散開,月光映著刀劍的冷光,說不出的滲人,鬱青明白了,這是對方下了必殺的死令,擊昏了領頭的人加入了刀劍之中,長信受傷,蘇溪不會武功,卓文一人護著三人,衣衫已經見血,蕭明被五個人為困住,一時幫不了他,蘇溪袖中的暗囊在換衣後沒有綁上,一點也幫不上卓文的忙,急的汗都出來了,鬱青挑起地上的散箭,橫空一翻,躲開齊腰斬過來一刀,同時將箭射向一刀砍向卓文的黑衣人,蘇溪被卓文護在身後,眼睜睜的看著那一刀落下,卻什麼也做不了,心第一次顫抖,直到那黑衣人倒下,蘇溪的手緊緊抓著卓文,卓文感覺到了她的顫抖,安慰一笑。長信已經昏迷過去了,完全失去了抵抗,黑衣人補上一劍刺過去,卓文的劍剛剛刺在了蘇溪身後的黑衣人身上,此時手無寸鐵,下意識的伸手去攔,擋開了那一劍,手臂上也挨了一劍,蘇溪鬆開了手,肩上一沉,怕蘇溪擔心,趕緊回過身去,表示自己沒有事,轉身的一瞬時間忽然停止了轉動,連呼吸都停止了,卓文的臉色慘白如天上那白慘慘的月亮,隻覺得天地變得恍惚起來,蘇溪半側著身,為他挨了肩頭的一箭,而他轉身的一瞬間長劍沒入她腹部上緣。
血,自肩頭、腹部滲出,一點一點然後像瀑布一般流下的血。
卓文扶著蘇溪的手,忍不住顫抖,連怎麼吸氣都忘了,似乎有人從身後衝上來。那一劍拔出的一瞬,卓文護著蘇溪跌在地上,微微側身擋住了暗中刺來的一劍,手臂又見血,依舊沒有放開蘇溪的手。
然後有新的血噴出來,蕭明還未發覺卓文那邊的情況,圍著他的人忽的變成屍體,驚詫的看到鬱青雙眼赤紅,化身成劍般。卓文看不到,隻是覺得滿天滿地都是紅,刺目而讓他不知所措,一地血,讓他的心一瞬變得冰涼。
“……卓文……”蘇溪抓著他的手腕,目光一瞬渙散,看不清卓文的模樣,隻是感覺到了他的痛,嘴唇微微顫抖,無聲的吐出:“……不哭……”卓文眼眶發熱,手捂著她流血的傷口,想要止住那一直流出來的血,卻感覺到那溫熱順著手掌淌下,手腕被握住,就像心髒被握住了般,他專注的聽著,感覺到蘇溪是在喊他,可是答不出話來,隻能拚命的點頭,不敢太用力,怕牽扯到傷口,手臂洇紅衣袖
,分不清是他的血還是蘇溪的,勉勵的控製住自己後,開口聲音都在顫抖:“不會有事啊,蘇溪……”話未完,蘇溪嘴唇動了動,無聲的言語,最後兩次沉重地呼吸後,手腕一輕,一切歸於沉寂。
天地慢慢的退遠,四周突然變得很安靜。安靜的他,心瞬間就空了,空蕩的難受,溫柔扶著她的手,隻覺冰涼,有什麼被慢慢的的撕裂,慢慢的變成一種透骨的疼,疼的他哭都哭不出來。
青光晃過,鬱青停在蘇溪身旁,他的手剛剛搭上她的腕,蕭明看著身前身後滿地湧起的血,腦海裏浮出血池地獄四個字。
鬱青抖著雙唇閉目搖頭:“她……最後說了……什麼……”
此時安靜下來,這句話就變得分外的驚心,連月亮都不忍看,躲在了雲層後,蕭明探著長信手腕的動作停下來。
卓文越來越白的唇邊泛起笑意,溫柔的抱起蘇溪:“她說,卓文,不哭……”
閉上眼睛,竭力呼吸,擋不住那一陣天旋地轉。
沒有撕心裂肺,因為心已經被撕裂,碎的滿地,他的聲音不算高,卻帶著割破天宇的哀痛。
剛站起來的卓文抱著蘇溪,倒在血泊中,沒有人的臉上有血色,卓文被鬱青扶起,蕭明想,不是真的,扶起長信的手一疼,牽扯到肩,劇烈的疼告訴他這是真的。
長信看著外麵淅瀝嘩啦的雨,帶著無限的淒涼。
卓文大口的灌酒,隻覺口口如刀,劃開喉嚨,泛起腥澀,淋漓如飲血。
無端憶起他一次次的給蘇溪送去花,那一天她指著滿屋的幹花,笑的燦若朝陽:“莫再送了,我們一起去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