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嘉義操作飛機漸漸減緩爬升的角度，又對飛行模式進行了調整，進入最省油的巡航模式。當飛機終於進入預定高度後，程嘉義先點亮了機艙裏的燈光，然後拿起對講機，對艙內華僑們說道：“各位同胞，我是本次航班機長程嘉義，歡迎大家乘坐我們ＣＡ航空公司本次撤僑航班，我們已經爬升到預定高度，正在飛往祖國，歡迎大家，乘坐這次航班，返回祖國的懷抱！”
機艙裏眾人看到燈光突然亮起，還有些緊張會不會又有什麼突發情況，眾人立即安靜下來，聽著程嘉義說話的聲音，當聽到程嘉義最後說的：“返回祖國的懷抱”這幾個字時，眾人長久壓抑緊張的神經終於放鬆下來，機艙內爆發出無比熱烈的歡呼聲。
其實不用說那些已經被戰亂摧殘幾日的僑民，就是程嘉義趙銘澤他們，隻是在戰亂地停留了不到半個小時，眾人就已經有一種劫後餘生，生死考驗的重生感。此時聽到“返回祖國的懷抱”，鄭馨雲蔣婷婷她們也都哭了。
機艙裏除了眾人的歡呼聲，還有好多乘客都忍不住流下淚水，幸存的親友，夫妻，父母和孩子，還有好多同事和朋友都起身互相擁抱痛哭。
機場裏嘈雜的說話聲歡呼聲中，漸漸有一個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多人聽到後，也跟隨著發出聲音。那個聲音，是《義勇軍進行曲》，是我們的國歌。
眾人齊聲高唱，整個機艙裏都回蕩著無比雄壯的國歌的歌聲：“把我們的血肉，築成我們新的長城！中華民族到了！最危險的時候。每個人被迫著發出最後的吼聲！起來、起來、起來！我們萬眾一心！冒著敵人的炮火！前進冒著敵人的炮火！前進、前進、前進進！”
鄭馨雲和蔣妍妍也都哭了，一邊流著淚一邊隨著眾人唱著國歌。從小到大，每個人都唱過無數次國歌，但今天眾人才發現，國歌和自己胸中的愛國熱情，原來可以如此生動，如此鮮活，如此熱烈！
鄭馨雲等人起身，給乘客們分派高熱量食品和飲料，還有保暖衣物和毛毯。另外給有傷病的僑民提供緊急處置。機艙裏秩序緊張而熱烈有序。
程嘉義他們三個人也都隨著駕駛艙艙門外傳來的國歌聲輕輕哼唱。一遍歌曲唱完，武官問程嘉義：“程機長，返回的燃油怎麼辦？”
“我們還有七八分鍾就可以飛出他們國家的國境線，飛出國境線後我們就可以打開無線電和地麵還有祖國聯係。我和趙二副已經估算過燃油情況，飛回塞浦路斯油肯定是不夠了。而且我們的機型比較大，非洲機場基礎設施非常差，能停降我們這麼大飛機的機場，隻在埃及開羅有，好在燃油飛到開羅足夠。”
武官說道：“我立即去找＊＊（外交文官），無線電靜默一停止，他可以立即與外交部聯絡，幫助我們取得埃及政府的支持。”
“嗯，辛苦你們了。”
十分鍾後，文官已經和外交部取得了聯絡，外交部相關人員立即將情況向上作了彙報，隻幾分鍾時間，外交部就指示中國駐埃及大使館與埃及外交部門協商。
之後文官多次催促外交部問是否有進一步消息。程嘉義也向埃及相關機場不停發出呼叫，詢問是否已經取得降落資格。
但地麵機場一直沒有回應。不知道是什麼原因。
文官問：“是因為我們沒有取得資格，所以對方地麵機場連應答都不做嗎？”
程嘉義搖頭說道：“這不對勁。就算不肯接收我們，至少回話他們應該沒有問題。現在我們就是聯絡不上。”
文官再次撥打衛星電話詢問外交部那邊情況，那邊回複還是正在和埃及政府交涉。
文官掛斷電話，問：“我們還有多長時間到開羅？”
照明則看電腦，然後回答道：“預計五十三分鍾。”
“如果開羅沒有辦法降落，我們還有多長時間飛行時間？”
“預計還能飛行一百分鍾左右，加上最極端的滑翔降落，我們還能飛行大約一百零七分鍾就必須降落，換算成距離不能超過一千一百公裏。”
趙銘澤說完，駕駛艙裏四個人都不說話，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再次緊張起來。
“如果迫降的話，我們能怎麼辦？”
“可以選擇高速公路或者河麵，海麵。但我們的飛機太大，非洲連像樣的機場都很少見，能停我們這麼大飛機的高速公路根本不存在。”
“那在河麵或海麵降落呢？”
“現實的選擇是在海麵降落。但還是飛機太大了。咱們這不是演電影。飛機在海上降落，因為降落時衝擊的時間非常短，海水接觸的時間越短，海水越接近於剛性，飛機降落海麵的時候，根本就和直接降落到鋼牆上一樣，再加上海麵可變性的阻力，飛機解體的可能性超過完整降落的可能性，事實上我們能成功完整降落的可能性非常非常小。就算降落後我們飛機沒有解體。飛機也會在一段時間後沉沒。我們必須耐心等待海麵救援，但現在北非和中東的局勢，我們的風險……”外交部文武官聽完程嘉義的解釋，駕駛艙內再次四個人都沉默了下來。駕駛艙內隻有電腦和外麵飛行的單調的機械運轉聲傳來。還有後麵乘客艙裏乘客們嘈雜興奮劫後餘生的歡快聲音。
文官再次低頭打電話，電話裏回複仍然是仍在協調。
“埃及從前年開始，局勢也亂的一塌糊塗。”文官解釋說，“隻是政變就發生了幾次。我們和他們有事情做外交協調，不是能不能協調的問題，經常是根本就找不到管事的人。”
武官道：“還是新聞上外交部的形象好。咱們和哪個國家都和諧美好。”
文官聽完後說道：“其實老百姓哪知道，我們做的日常協調工作，要多麻煩多瑣碎，就有多麻煩多瑣碎，有時候比到居委會辦個手續都難。”
“不會吧？你好歹是外交部的，到居委會辦手續也難？”
文官聽完哈哈一笑，說：“我剛給孩子辦的出生證，難度不下於這次協調。”
四個人都嘿嘿笑了起來。然後很快笑容又都收斂了，屋內再次安靜下來。
“還有四十七分鍾。”
駕駛艙裏溫度其實並不熱，但四個人都因為緊張，渾身都已經被汗水濕透，都默默看著外麵夜空。
夜空晴朗，雖然是黑夜，但夜空確是無比漂亮的深藍色，星星和月亮點綴在夜空上，一條銀色的，密集的星光組成的光帶也懸掛在天空。美的讓人震撼。
文官道：“那就是銀河嗎？”
程嘉義點頭：“壯觀吧。”
“整天窩在北京，以前出差挪威看極光的時候看到過一次，這還是第二次看到。還是在天上看。”
四個人都看著銀河出神，仿佛這樣可以轉移自己注意力，暫時少感受一點等待的煎熬。
程嘉義再次拿起無線電，嚐試聯係機場地麵塔台，還是沒有回音。
正這時候，突然文官手裏的衛星電話響了。四個人同時向電話看，文官和眾人對視一眼，拿起來按了接聽鍵：“怎麼樣？”
“埃及因為中非的緊張局勢，擔心有恐怖分子進入埃及國內，造成新的一輪騷亂，今天開羅宣布宵禁，早上八點前任何飛機都不準起降。他們給我們的答複，是飛機盤旋到八點後，他們接收沒有問題。”
程嘉義他們幾個人都聽到了電話裏傳來的答複，互相看了一眼。文官緊張的咽了一口唾沫，脖子上的喉結上下動了一下，又問道：“那他們不知道我們的飛機馬上就要沒有油了嗎？我們挺不到八點。”
“他們知道。但開羅宵禁，我們要非要在宵禁時段飛入，他們要內部審核處理的步驟太多，開羅那邊跟我說，中國人是他們的朋友，他們外交部門也在想辦法向政府高層請示。但現在開羅是民選政府了，能拍板的人都很謹慎，不敢輕舉妄動得罪選民。決策流程可能會很長。你們最好不要再冒險在開羅上空等待。隻要接近開羅上空宵禁地區，他們可能會派戰鬥機進行驅趕，甚至可能會開火。這個風險太大。你們最好沿著公海海岸線飛行，不要進入埃及的領空，避免不必要的風險。你們現在還有別的機場可以降落嗎？”
程嘉義對文官說：“我和他說幾句。”
“好。”文官把電話遞給程嘉義。程嘉義接過話筒，說：“我們還能飛行七八百公裏，具體精確的續航能力我們要計算一下。然後才能確定還有沒有別的機場。”
“那你們盡快計算，盡快給我回複，外交協調，不論哪個國家，僑民降落因為僑民有一些身份不是中國公民，整個溝通過程十分複雜。我們盡力去給你們爭取。”
“……謝謝。”
程嘉義掛了電話，趙銘澤這時候已經開始計算燃油。
我們可不可以直飛南歐？趙銘澤，趕快確定航線，看看我們還可以去哪？”
“是！”
程嘉義也拿出操作手冊，也低頭開始計算。
武官立即好奇地問道：“程機長，續航裏程要兩個人同時計算嗎？”
“不是。我要查這個月份的季風風向，還有我們飛機的最佳巡航航速，我們要用最經濟巡航模式，盡量省油。”
程嘉義在紙上飛快地寫著文字和數字，然後用換算表格公式套用計算，之後說：“我們現在是１００００米，我現在開始爬升到１１２００米。”
“是不是越高空越省油？”
“不是簡單的越高空越省油，而是我們油量開始減少，飛機自重減輕後，維持最經濟航速，需要更高的飛行高度。過一會，我們還要繼續爬升，最後要到達１２４００米。”
趙銘澤這時候抬頭說道：“我們最好的情況下，還能飛行７４８公裏。能選擇的機場，距離最近的是希臘雅典。距離是７３１公裏。”
“冗餘航程隻有十幾公裏，太少了……”
“那能飛嗎？”外交文武官同時關切緊張的看著程嘉義。
程嘉義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然後對趙銘澤說道：“你重新計算一遍，絕對不可以出錯！”
“是！”
程嘉義回頭對文官說道：“麻煩你，再幫我們協調。”
“雅典？”
程嘉義點頭。
文官打電話開始溝通情況。
程嘉義看著儀表盤上不停升高的海拔數字，感到自己有些口幹舌燥。
乘客艙裏還是一片歡聲笑語，眾人因為興奮，都睡不著覺。
有經常飛這條航線的乘客說：“我們大概要到埃及了吧？”
乘客們聽到埃及兩個字，都通過舷窗往外看。但外麵隻有漆黑一片的大海，什麼都看不到，飛機仿佛漂浮在空中。
“這大半夜的，咱們飛海上呢，要是這你們還能看到大金字塔，那就是鬧鬼了。”那個乘客立即又用自己經驗特豐富，炫耀的口吻自信地說道。
“誒！這是不是我錯覺？咱們飛機就算不降落在埃及，按道理不論飛中東還是南歐，差不多再不到一個小時就該到地方了。咱們飛機怎麼沒降落的跡象，反倒好像在爬升呢？！”一個乘客喊道。
“不能吧？飛機飛到高度了開始巡航後，哪還有又來個二次爬升的？你怎麼判斷的？”
“你們看機艙通道，看不到有點向上傾斜嗎？還有我們坐的這個座椅角度，比剛才可更往後靠。”
“你這些感覺都不準。”另一個乘客說道，“爬升時候飛機翼片會向下彎折，我看……誒？！你們看機翼的翼片，真的向下！”
機艙裏的乘客聽到那個人說話，都向舷窗外看，也都發現翼片向下彎折著。
蔣妍妍身旁的乘客也在看外麵，然後轉頭問蔣妍妍：“你們飛機半路還要爬升嗎？”
蔣妍妍早就感覺出來飛機確實又來了一個二次爬升，心裏也在奇怪，但隻是開口安撫乘客說：“飛機在正常飛行，您坐好位置，係好安全帶就可以了，不用擔心。”
然後蔣妍妍轉頭看前麵，看到鄭馨雲正在打內線電話，表情神色都越來越嚴肅，越來越不對勁。
蔣妍妍直覺告訴自己，應該是出問題了。
這時候鄭馨雲把電話掛斷，然後把話筒又拿了起來，撥號。蔣妍妍身旁的電話響了。蔣妍妍拿起來，鄭馨雲的聲音說道；“我說你聽就可以了。不要回答，不要有不好的表情讓乘客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