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平十年,春。
祈都建陽城外。
殘陽如血,映得這方天地一片蒼茫淒迷,從城外通出的長長官道也仿佛被鍍上了一層淒豔的色彩。
平坦寬闊的官道一側是茂林高山,山林中隱隱約約似有人影。那是一隊百來人的隊伍,整齊地排成三列,軍容肅肅,坐下黃驃馬皮毛油光發亮,卻沒發出丁點聲響。
三列人馬最前方,是一匹棗紅色大馬,高近丈,尾委地,身如丹,全身鬃毛如燃燒的火焰――一匹千金難求的汗血寶馬,這讓人不禁好奇坐在馬上的究竟是何方英雄。
與想象中的不同,馬上的既不是闊膀狼腰、豹頭環眼的好漢,也不是長髯鷹眸、目含精光的將軍。
那是一個少年,很好看的少年,眉眼精致得過分,如夭華灼灼,昳麗無雙。
他還很年輕,年輕的甚至有些稚氣,一身窄袖勁裝,襯得抽條的身形越發單薄纖細。
聽起來似乎沒有多少英雄氣概,隻是他隻跨坐馬上,便有一股凜然之氣,仿佛含山嶽之英萃,叫人絕不會忽視他,更不會覺得與寶馬、強兵不相配。
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王霸之氣了罷。
華璧坐在棗紅馬上,紋絲不動。忽然,他修長入鬢的眉毛輕輕揚了揚。
馬蹄聲動地,遠遠的,有一路人馬在官道上緩緩行駛而來,塵土微揚,最前頭“弘”字彩繡紫旗在風中烈烈翻飛。
“來了。”華璧雙眸緊緊盯著這支隊伍。
最前方是藩王儀仗,卻隻有五十個親兵。再後些是百來個士兵,他們的服色與前不同。中間簇擁著三輛馬車,第二輛馬車四馬齊駕,轅上繪漆雖有幾處剝落,依昔可見是藩王規格,裏麵的想必就是弘王蕭臨了。
兩百人不到,華璧在心中默默算計著,等到打頭的儀仗隊快要過來時,他拿起軍哨,在嘴邊輕輕一吹,一聲突兀的鷹鳴劃破長空。
幾乎是同時的,一群不知從哪來的赤巾賊就從一側殺出,他們頭戴紅色方巾,舉著大刀,徑直往弘王一行衝殺了過去。
如今大祈,烽火四起,各州各地都有起義軍,赤巾就是其中最強的幾股力量之一。
士兵猝不及防,一時間被打的措手不及。到底訓練有素,很快反應回來,抵死反撲。
廝殺很快展開,隻是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喊聲再大,也引不來什麼援救的人。
赤巾賊的目標很明確,直奔四駕之乘,眾人拚死護衛,高呼“保護王爺”,混亂中誰都沒有注意到其中一個親兵一麵禦敵一麵逼近王駕。
“啪――”他狠狠一拍一側的馬臀,馬兒一聲痛嘶,前蹄高高揚起,發瘋般地朝華璧等人的方向撲來。
“準備――”華璧抬手,身後一列人馬立刻彎弓搭箭。
另一邊,赤巾賊擋著士兵,馬兒速度又快,根本來不及追趕上來,哪怕零星幾個人也都很快被華璧身後一排弓箭手射殺。
馬車迎麵而來,華璧縱身一躍,飛身至車轅,一掀簾,他神情一頓――
空空如也,沒有一個人。
他很快反應過來,跳下馬車,就地打了個滾,翻身而起。
弘王早產,自幼體弱,不可能騎馬。
腦海中飛快地劃過對方的基本信息,華璧對右側那列人馬道:“把另外兩輛馬車也都給我趕過來。”
“是。”
話音剛落,他忽然回頭,隻見有一輛彩漆馬車軲轆軲轆地行駛過來。
那是一行中另外兩輛馬車中的一輛,駕車的人白麵微須,年約三旬,不像馬夫,倒像個文士,不簡單的文士,在這種情況下還鎮定得不像樣。
“不用去了。”華璧眸光一閃,擺了擺手。
“籲――”待馬車離眾人約三丈遠的距離時,那文士勒馬止停,隨後下馬,恭站一側。
從車裏先出來的是一隻手,一隻骨節分明卻過於蒼白的手,隨後走出一個眉目清雅的少年,他一身純白狐裘,越發顯得人荏苒不勝衣。
製作狐裘最好的毛在腋下,腋下裘純白,配穿這樣裘衣的人不多。此時此地,更隻有一個可能――弘王蕭臨。
隨著車簾打開,一股濃重的藥味彌散開來,這位弘王果然如傳說中那般體弱多病。
他在車下文士的攙扶下下來,一步一步緩緩朝華璧一行走來,他雖然走得很慢,脊背卻一路都挺得很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