壞事不但能傳千裏,而且傳得很快。上午時分,府城已議論開來。有人說自己昨晚在湖邊聽到鬼泣,那銀樓掌櫃定是作惡多端,被惡鬼索了命去。有人說是仇家惦記上了那座銀樓,殺人越貨。還有人說那掌櫃見小妾在湖中偷漢,被奸夫殺人滅口。一時間眾說紛紜,越傳越邪乎。
瀟璿和容輝剛登上一條三桅客船,趁著最後東南季風,順江而下。船長八丈,既快且穩,飄飄然直奔陳都。
瀟璿乘不慣大船,一路發暈嘔吐,隻得讓容輝陪在身邊說話分心,吃住也在甲板上。容輝回想昨夜她出手狠辣無情,本暗自害怕。眼下見她還有這番柔美,又一心想護她周全。
晚上星月燦爛,流波盈盈。瀟璿披了一條星星紋紫羅披風,配著一身橙衣,猶顯貴氣。她俏立船頭甲板,仰望星空出神。夜風微涼,吹得那一頭長發紛飛舞動,更顯飄逸。
容輝難得清靜,倚在船舷上打起瞌睡。就這樣陪了瀟璿兩日三夜。第三日清晨,班船到了京津渡口。容輝扶瀟璿走下引橋,見她雖已站上碼頭,卻還在左搖右晃,不住好笑。
陳京碼頭水深江闊,全長百丈,寬有十仞。通體平板橫鋪,下架棟梁高樁。長橋上有泊位數十,停船“一”字橫列。容輝粗粗數來,竟不下三十餘艘。遠遠看去,數百餘船工正在上下引橋,搬運貨物,看得他不由欣歎:“這麼多東西,也隻有王城的百姓用得起!”
二人走上江堤,放眼望去,堤下還有一座集鎮,鎮上攤位林立,人頭攢動。鎮中也有一條長街,街口南北對開。店麵門樓,儼然對列。獨居小院,錯落有致。屋舍綿延數裏,田畝一望無際。容輝連連感歎:“好地方,真是好地方,這裏一畝地,能賣四、五兩吧!”
二人在堤下攤前要了兩碗豆腐腦兒,容輝又買來豆汁和油條。瀟璿一晚熱湯下肚,臉上才恢複血色。打聽方知,往西十裏,就是陳都東門。二人略作收拾,雇了輛馬車,繼續西行。
陳都縱橫百裏,內為皇城,中為宮城,再是內城和外城。宮城和皇城自然威嚴壯闊。內城東住王親貴胄,皇子龍孫。西居富商巨賈,官宦世家。外城樓閣密布,屋舍儼然。老百姓張袂成陰,揮汗成雨。三教九流,一應俱全。
西行路上,車架絡繹。道旁均是十餘丈高的參天巨木,草木芳香,沁人心脾。東門外環河自流,池寬水深。對岸城牆高聳,門樓挺立,樓匾上赫然寫著“東植門”三個鬥大金字。
行人入城,要過一座石橋,橋頭開著三扇城門。一大兩小,大的三丈寬高,朱門緊閉。小的兩丈寬高,門下車水馬龍。三門內外,各站著十三對佩刀武士。一個個神情冷傲,甲胄輝煌,看得人膽戰心驚。
馬車入城,走在東大街上。容輝心孤意怯,撩簾偷瞧,隻覺京城繁華,確有獨到。以他平日所見,以為哪裏人頭攢動,哪裏店鋪林立,哪裏就是富足之鄉。而今天子腳下,不但人多,而且一個個精神十足。縱是穿短褐麻衣的庶民,說話時也是粗聲大氣,顯得高人一等。
瀟璿忽見容輝輕拂灰塵,整理衣襟,舉止鄭重,不住好笑,於是輕敲車門,朗聲吩咐:“去太虛觀。”又悄聲解釋:“我在那裏有座宅子。”
太虛觀建在北城西北角上,主大吉大利。北城多住庶民,非但地價便宜,而且龍蛇混雜,極為隱蔽。車夫算準方向,應了一聲。揮鞭駕馬,車速又快幾分。
馬車穿街過巷,行出半個時辰,才到“太虛觀”前。車沒停穩,容輝已聞到一股煙火。他付錢下車,隻見一排歪脖子樹頭建著一座小院,院門被造成了牌樓,正是太虛觀。秋陽下香煙繚繚,冷冷清清,直看得他心裏發酸:“這就是她長大的地方!”
瀟璿隨後下車,輕聲囑咐:“跟我來!”轉身就走。容輝背好行李,且走且瞧。街道兩旁,獨門獨院,規製得時分整齊。上午時分,又有推板車的菜飯,賣布頭的商販,販豆腐的挑夫,吆喝聲抑揚頓挫,端的是九腔十八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