瀟璿低頭道謝,接過木匣。明清真人又囑咐她:“茲事體大,不足為外人道也。你先回去歇著,明天再來。”揮手拂袖,遣她退下。
瀟璿躬身告退,忽然想起一事,又問師父:“下個月初三是趙長老的壽辰,師父準備怎麼送禮,弟子好去準備。”
“不是有定製嗎?”明清真人當機立斷:“依如往日禮。”
瀟璿微微一怔,又出言提醒:“趙長老五十整壽,是不是還要搭些人情。”
趙長老是“監察院”首席長老,位高權重,門生弟子眾多,已自成一係。明清真人恍然大悟:“對對對,到時候合山上下都會去給他祝壽,得先穩住他!”又問瀟璿:“禮太輕了,豈非逼他動手?禮太重了,又不免惹他猜疑。依你看,該怎麼送禮。”
瀟璿早有思量,如數家珍:“弟子記得趙長老四十壽誕時,師父送的是一柄木魚石如意。趙長老回山任‘監察長老’時,您送的是一對紅碧璽獅子。趙長老升任首席長老時,您送的是一方羊脂玉印。依弟子看,不如再送一柄木魚石如意,一對碧璽石獅子,一方羊脂玉印。”
明清真人心下會意,皺眉問她:“告訴他勿忘前塵,從長計議?”心念一動,點頭同意:“妥當,妥當,你大張旗鼓地去辦!”總算了結一事,微覺寬慰,又坐回醉翁椅上,拂袖讓瀟璿退下。
瀟璿再次道謝,襝衽告退,回了住處“瀟雅軒”。明清真人心亂如麻,幹脆閉了眼仔細梳理。瀟璿是他收養的孤兒,從小錦衣玉食,識文斷字,當世家小姐教養。如今對鏡女兒初長成,已出落得亭亭玉立。而她從小習武,修習上乘玄功,相比大家閨秀,更多一份英姿。
上山打醮的世家公子見了瀟璿,沒一個不想金屋藏嬌,討去作妾。縱是夫人太太們見了,也沒一個不喜歡的。而小姐們上山遊玩,也爭著讓她作陪。
瀟璿眼高於頂,莫說是膏粱紈袴公子,縱是門中驚才絕豔的弟子,也不放在眼裏。她機敏可靠,才成了明清真人最倚重的弟子。她又幫明清真人打理門中庶務,近年來從無差錯。縱是明清真人的積蓄,也是由她經營。
瀟璿探來的消息,明清真人盡信無疑。隻是形勢變化之快,動蕩之激烈,既在他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卻讓他難以置信。他從前任陳都分觀“觀主”,常年出入公卿世家,為夫人、小姐、少爺們,算卦祈福,誦咒解命,混得風生水起。正是因這份人脈,才能執掌總觀門戶。
公卿世家也多衝著他的名聲,每到端午重陽,或帶家眷上山走動,或派人送來供奉節禮。縱是世家中出家積德的替身,或是犯了過錯的妾室,也都往他這裏送。這份聲望,“三清教”中又有幾人能比?
他在陳都遊走時,已讓瀟璿拜下一個沒落的“楚”姓公爵作幹爹,還開祠堂入了族譜。而陳家子嗣艱難,國主未婚無子,又到了婚配年紀。眼下隻等國孝一過,龍門大開那日,就把瀟璿送到君王身邊。等到那時,“太虛觀“成了王族家廟,他自然另有一番際遇。
他手段懷柔,本想把太虛觀逐漸拉上王道,隻是計劃不如變化,長老們坐不住了。他們手段激進,居然勾結旁門別派,要聚眾分家。隻讓人暗暗歎息:“豎子不足與謀!”
明清真人心念拂動,徹夜難眠,待到天色漸亮,已是次日辰時。瀟璿帶著瀟娟和瀟月過來請安,她今天穿了身秋羅襦裙,帶著紅寶石頭麵。一夜調息,已是精神煥發。
明清真人先問了瀟璿的傷勢,又遣瀟月和瀟娟下去,獨留她說話:“你所言牽連甚大,若真屬實,動輒則有斷臂之痛,不動且有掣肘之患,為師也不敢妄自專斷。”
瀟璿行事果決,聽師父仍模棱兩可,心中更加奇怪。心念一閃,站起身信誓旦旦:“弟子所言絕無虛假,常言說‘兄弟倪於牆,而外禦其辱’,諸位師叔伯平日與師父多有誤會,這才讓外人鑽了空子,妄圖離間師門長輩。他們眼下雖不至欺師滅祖,背叛門庭。但時過境遷,難保不會積重難返,到時才真是門中大患。師叔伯絕非不明事理,若就此將變故挑明,再尋機應對,也不失為上上之策。”
明清真人仍拿不定主意,隻好另起話題,說起門庭往事和周遭顧慮。一番長談,直到日上三竿,瀟璿才起身才告辭。